叮咚,门铃响了一下,我却没有急着开门。而是跑到电脑前,看了眼监控,确认门口除了一个硕大的纸箱外,并没有邻居经过的身影。
然后我火速冲到门口,做贼一样把那个有一个人那么高大的箱子艰难地挪进屋里。
然而箱子里只有一个人形立牌,我又翻遍了整个箱子,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个很不起眼的矿泉水瓶,里面是蓝色液体,以及一大包土。
说明书上说,需要找一个足够大的花盆,把土壤倒进去,然后把蓝色液体均匀浇入花盆中。最后在阳光充裕的时候,把它放在屋子里光照最好的地方,吸收8小时阳光,就会收获一个,一个男朋友。
但是因为科学技术的有限,这个男朋友只能陪伴你三个月,日期到了,他会自动消失。
起初我在收到一份带购买链接的邮件时,第一反应就是标记为垃圾邮件。同时想着,现在的手机软件还有隐私吗?难道是偷听了我和朋友间的对话,然后AI识别到就给我发了购物链接?是觉得长期单身的人智商不够用吗?
但鼠标移到网址旁边的时候,竟然显示是一个安全的网址,鬼使神差地,我就点了进去,看到显示已经有200多人购买过这个什么男友,匿名的评价好像还不错。双子座的好奇心,驱使我迅速下了单。我倒要看看,能骗到200人的会是什么?
按照说明书操作完后,我回房睡觉。并定了早上6点的闹钟,因为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显示,6点的阳光质量最好。
即使内心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男朋友从花盆里长出来,我还是有点期待最后的成果。奈何第二天有一个很重要的合作方要见面,所以没法请假。也就是说,我赶不上男朋友从土里钻出来的那一瞬间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开门的时候,闻见一股沐浴露的香味。是我最喜欢的香草味的沐浴露,第一反应是家里进小偷了。还好玄关里挂了一根狼牙棒,我拿到狼牙棒就准备进浴室给对方一记重击。
结果有个大帅哥穿着自己的粉红色浴袍,一脸灿烂地从浴室里跑出来。我扔掉了手中的狼牙棒,明白这个小怪物是自己的种出来的男朋友。
家里多了一个人,我感觉万分不习惯。好像本来自己住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人,因而十分拥挤。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男朋友沟通。我对他一无所知。他会陪伴我多久呢?我可以相信他吗?如果有一天当我习惯了他的存在的时候,他却又变成了一掊土,那他出现的意义是什么呢?
就像我们平静的生活,突然因为一个人的进入,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我们是会喜欢这个人,还是讨厌并害怕着呢?
成年人的世界里,信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是人与人之间的力量悬殊太大,才会造成每个人如此不一样。
我看着他像新生儿一样,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有点羡慕他。他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会活到什么时候,属于哪里。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完全取决于我给他讲什么故事。
我突然不知道,拥有他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还不知道我要什么样的世界,那我有资格去告诉他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吗?
他就如同一个放大版的婴儿,对这个崭新的世界充满好奇。我花了一个星期,才教会他如何使用各种家用电器,以及认识屋子里的每个物件,让我感到一些欣慰的是,他的学习能力很强,教会他习惯现代人的生活比教我的老父亲如何使用视频软件追剧要容易得多。
因为他没有身份证,也就是说社会上其实不存在他这个人。所以我没有办法带他去旅行,所有的景点他都进不去。而我从小到大的每个假期,都在四处旅行,所以到了一定岁数之后,反而更爱呆在家里。
我们的日常变成了:白天我去上班,他在家里玩,对象可以是家里的任何一个东西。晚上回来,我们会一起吃晚饭,然后两个人坐在地板上看电影。
有的时候我也会开车带他去我的一些秘密基地,比如一个多是老顾客光顾的小酒吧,我们会坐在角落里,偷听大家喝醉了之后诉说的心事;有时我们会跑到一栋大楼的楼顶,一边抽烟,一边看不远处写字楼里的灯光;更多时候,我们是在电影院里,一起看最新上映的电影,像身边所有的情侣一样。
当我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的时候,却发现离他消失的日子只有一星期了。
说明书上提到过,他消失的时候会变成无色无味的液体-一滩水,随着时间的流逝,会蒸发成气体。我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把这个真相告诉他。因为他从一出生,就活在我给他编造的谎言中,但是他却对我百分百信赖。
他消失了之后,我该怎么办呢?是继续网购下一个男朋友,是恢复我多年单身的生活,还是干脆去见见家人朋友介绍的相亲对象,去和真实的人类谈一场恋爱?
在两个月零三个星期的陪伴里,我从排斥别人跟我一起生活,到渐渐习惯了这个室友的存在。虽然因为科技的局限性,我们肉体上无法发生除接吻,拥抱,抚摸对方之外更深刻的联结,但这段日子的精神陪伴让我发现自己的不安全感消失了不少。
他没有我长达25年的真实的社会体验,在这三个月里,我看到他在试图了解我和这个世界。我在我的书房发现了很多被他认真做了笔记的书本,电脑里的视频软件有他看过的所有电视节目的痕迹。他所有不理解的问题,会问我,如果得不到他认可的回答,他就会去自己寻找答案。
我有很多想要独处不想理他的时刻,于是就会在空下来的时候给他开书单和影单,让他自己去寻找答案。
看到他在认真建构自己世界观的样子,我决定永远都不告诉他真相。
大家只是生命的长度不一样而已,我没有资格可怜他。相反,我从他身上学到了很重要的一点:永远对这个世界保持好奇心和敬畏心。
一周后,我回到家,看到房间里已经没了他的身影,只有地上一滩水,在提示我他已经消失了。
但我知道,他会以另一种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真正的死亡,是你被所有人遗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