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查了一下“信差”的专业解释,旧时称被派递送公文信件的人为信差,邮递员也为信差。 所以,在我小时候,虽然递送过两次信,但还不能称为“信差”,暂且叫“送信的人”吧。
记忆里,我帮别人送过两次信,一次是给我的小叔,一次是给我的小舅,送信的时间、地点和对象都不一样,唯一相似的是,收信的都是漂亮阿姨,而且她们都给了我糖吃。
家里的小孩很多,我不知道大人们是如何选中,让我为他们送信的,也许是因为我那时还小,并不懂得什么,也许是因为我的性格比较内向,不爱说话。不爱说话的孩子总是擅长保守秘密的,大概,他们是这么认为。他们相信我是对的,因为关于这两个秘密,我从未跟家里的任何一个大人和小孩提起,就连他们偶尔惹我生气的时候,我也不会拿出这秘密当做威胁。
我生活的镇很小,人口也很少,整个镇上只有一条大马路,平日里这条路上只是偶尔聚集唠嗑的老太老爷们,还有零零散散路过的人。按照日历上农历的日子,每逢一四七便是赶集日,这条大马路又是另一番景象。从县城里来的商贩,带来平时镇上买不到的食物和用品,山里的村里的人趁着一大早下山出村来赶集,鱼要挑鲜活的,菜要买新鲜的。本来看上去还算宽敞的马路,在赶集日几乎是人挤着人经过。
小孩子就像盼着过年一样盼着赶集日的到来,我也是,碰到赶集日,我喜欢拉着小叔上街,因为小叔总会背着我爸我妈还有其他小孩,带我买吃的。在我印象里,小叔是汉子,纯爷们儿,经常光着膀子,一副肌肉男的样子,而我通常是驾在小叔的肩膀上,他的一双大手稳稳地抓住我的两条腿,而我的两只小手则扶着他的头,他带着我穿梭在拥挤的人潮,畅通无阻,我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一切尽收眼底。
有一回赶集,和往常一样,小叔架着我东转转西转转。快到晌午的时候,他领我来到一个卖手帕的小摊,然后让我挑手帕,我那时候对手帕没有什么兴趣,急忙摆手,嚷着要走,但这次小叔却不愿走,他很认真地看着摊上的手帕,以十秒扫一块的速度,我没了耐心,揪着他的头发。他连忙妥协,然后挑了一块手帕,递给摊主,付过钱后,还不忘和摊主微笑再见。我这才注意到,摊主是为白净漂亮的阿姨。
自那以后,每次赶集,小叔都有意去寻那个手帕摊,每次去都会买一块手帕,就这样,家里的小孩几乎每人手上都有一块。我烦了,问小叔干嘛不一次买完。小叔的答案是,每一次都只能挑一条好看的手帕,每一次都有图案的手帕。我信以为真,还请求小叔,最后一个送我,因为我要那块最新图案的。
我哪里知道,小叔这是在泡妞。
直到有一回,小叔让我为他做一件事情,神神秘秘地把我带我大街上,边走边问我还记得那个卖手帕的阿姨吗?我说,记得,还挺漂亮的。他又问,哪里漂亮。我回,眼睛。他笑了,然后说,我也觉得。
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去哪儿?“小爸爸,你要带我去哪里玩啊?”
“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很远吗?”
“不远,再走上那个坡就到了。”
走到坡中央,小叔指着前面一栋房子,说:“就是那栋楼,你看见了吗?”“恩,看见了,门口还有一只猫。”“对,你帮小爸爸做一件事情,这是一个任务,你要好好完成。”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我。“这封信是写给那栋房子的主人,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卖手帕的阿姨的,你一定要有礼貌的,把信交到她手上,还有,你不要急着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等她看完信,你再回来,听懂了吗?还有,你要是很好的完成这个任务,我会奖励的。”“恩,知道了。”我很认真的点点头。
走到房门前,我敲了敲门,“谁啊?”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回应。然后,我见到了那个卖手帕的阿姨,“阿姨,你好,这是我叔叔让我交给你的信,你要收下。”“哦,是你啊,小朋友,来,快进来坐,阿姨给你拿好吃的。”漂亮阿姨招呼完我,才拆开信,我不太好意思,手里拽着刚才她给的糖,一直没敢拆开,剥开又包好,不知道重复了这个动作多少遍。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阿姨和我的呼吸声,以及偶尔的翻信声。
这是一封好长的信,也是一段令我很难为情的时光。终于,阿姨合上了信,“好了,小妹妹,我看完了,你回去跟你叔叔说,谢谢他。”“恩,阿姨再见。”我解脱了。“再见,下次有空再过来玩。”阿姨送我到门口。
我见到小叔的时候,小叔在我身上寻找着什么,“阿姨对你说什么了。”“没说什么,就说谢谢你。”“那信呢?”原来,小叔是在找信。“在阿姨那里啊。”“哦”小叔顿时沉默了。一路上,小叔一改从前的幽默,只说了两句话,重复着“她没有把信给你,她没有给你。”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小叔之所以找信,一定是他在信里给了漂亮阿姨选择,如果接受他的表白,那么就把信返还。如果不接受,则留着信件。所以,漂亮阿姨终究拒绝了小叔。
自那以后,小叔再也没有带我去过那个卖手帕的小摊,我也很乖地没有嚷着要去买手帕。我想,那时候的我虽然不懂事,但从小叔的眼神里,也看懂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