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 月 留 痕-
(中篇小说)【连载】
文/高 旗
十二、铃木和长崎树
刚搬到一个新地方,我大哥二哥对这里一切都感兴趣。他们到处游玩,有时到了饭时都不见踪影。非得让我母亲狠劲喊不可。
我母亲有些担心。这大山沟子,四周山高林密的,要是钻出个张三(狼)或黑瞎子(熊)啥玩意儿,叼走一个小孩是轻松加愉快的。
谁成想,我二哥没被啥玩意儿给叼走,却被一只野狗给“掏”了。
这里被废弃的民房有的是,不少人家因故搬走后,房子就不要了。
大人们都嘱咐过孩子,不许去山边子跟前玩。这么一来,那些破旧的弃房便成了孩子们的免费游乐场。
我二哥在一处旧房子的锅台腔子里,发现了一窝狗崽子。他想独享这“成果”,谁都不告诉,每天去哪儿摆弄狗崽玩。赶巧的是,这几次都碰没见狗妈妈。
今天,我二哥爬进灶膛口,正洋洋自得地伸手玩弄着狗崽子呢,大母狗回来了!
“这还了得!这小厮竟私闯我宅,侵犯幼子自由,大有拐掳我崽企图。子可忍母不可忍!”大母狗施展出维权的唯一手段,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见我二哥的小屁股厥在灶口外,机不可失!大母狗全力以赴地、肉感十足地一顿猛“掏”!
可怜的我二哥,只有用“哎呀妈呀”的惨叫来回应了……
该着有人相救。一中年汉子挑水路过此地。他听到狗吼孩子叫,立刻提着扁担冲进来,抡起扁担,照准大母狗的屁股一顿猛削。狗也怕恶人,该母狗忍受不了暴打,夺路而逃了……
我母亲急火火抱回我二哥。把他血肉模糊的屁股擦了又擦,最后撒上姻脂粉才止住血。听说烟袋油子治狗咬管用,又去抽烟袋的人家,弄些烟袋油子涂上了。
可到了晚上,我二哥发烧了,身上很烫。已经进入昏迷状态……
我母亲着急了。见我父亲回来,就商量该咋办。
我父亲说:“你和老大在家吧,我抱老二去看病。”
半夜三更的,去哪儿看病呢?我父亲抱着我二哥只好奔向火车站。
这个山村小站,晚上没客车停站,候车室都不开灯。只有车站值班室亮着灯,我父亲上前敲门。
开门的是车站调度员铃木,他是日本人。小站是由日本人管理的。
铃木年纪不到30岁。我父亲在车站负责治安警务,自然和铃木很熟的。
铃木见我父亲抱着孩子,吃惊地问:“高司儿(先生),孩子怎么了?”
我父亲擦了擦脑门的汗,说:“孩子发高烧了。铃木君,附近有医生吗?”
铃木说:“这里的医院都没有,那有医生的。”
我父亲着急了:“这可麻烦了,只能去桃山或铁力了。”
铃木伸手摸摸我二哥的额头,惊讶地说:“太热了,孩子危险的。等你去桃山,时间来不及的。”
听铃木这么说,我父亲更着急了:“可怎么办哪……”
这时,铃木拍了一下我父亲的肩膀:“别着急高司儿,我来想办法。”
铃木让父亲把我二哥放到单人床上。转身打开一个铁柜,取出了一个医疗箱,从箱里取出注射针盒和几支药水。
我父亲有点惊讶:这个车站调度员,怎么有治病的傢式呢?
铃木熟练地给我二哥做了消毒后,马上打了一针退烧药,又打了一针盘尼西林(青霉素)。然后从一药瓶里倒出十几粒药片包好,递给我父亲:“这药片,孩子醒了给他吃,2片就行。好了,现在孩子没问题的。”边说边收拾好药箱。
听说孩子没事了,我父亲激动地说:“谢谢啦,铃木君!”
铃木一摆手:“别客气高司儿,记着明天中午来,给孩子再打针。”
我二哥当晚后半夜就退烧了。
早上醒来又吃了药,他又欢实上了。屁股再疼也没耽误玩,只是走路速度慢了一倍。
三天后,我二哥伤口结了痂。他又恢复了常态。
我父亲送给铃木50元大洋票子,以表谢意。铃木坚决不收。
我母亲说,多亏铃木救了咱老二,那咱们请他吃顿饭吧。
我父亲买一只鸡、两条鱼和一斤肉,准备了几个菜。
晚上,我父亲请来了铃木。
俩人对饮起来。边喝边聊,铃木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铃木家在日本的长崎。父亲是位医生,开个西医诊所。铃木在大学读铁路运营专业,毕业后留在父亲诊所做医助。
1934年,日本政府大量征兵和召用非军籍专业人员。因铃木有铁路专业学历,被征派到中国北满铁路的日营株式会社,先在铁力、神树等车站做运管员,后又调到圣浪站做调度员。
别看有铁路专业学历,可铃木却对医学医术感兴趣,尤其是在他爸爸诊所工作期间,掌握了许多医疗救护知识。他不想放弃这一专业,所以就把医疗箱带在身边。
刚到中国东北,他正赶上了日军在修建神树站的铁路大桥。铃木不是搞铁路建筑设计的,但也经常到施工现场去。
就是在施工现场,目睹了中国劳工受到的非人对待,给他带来极大的震动。
这些施工人员,全是抓来的劳工。他们不但没有一分钱的工钱,反要受到猪狗不如的对待。吃的是发霉变黑的麦麸皮和玉米糠、烂菜帮等;住的是四面透风的马架子。在施工中,没有大型机械,全是靠劳工们肩扛手抬的原始方法施工。由于他们营养不良、体力不支,经常出现人员患病、砸伤腿脚、从高处摔下等现象,经常发生折胳膊断腿致残故事。对这些失去劳动能力的伤残劳工,日军就把他们拖走,扔进沟壑里活埋了。
铃木看到许多劳工还有呼吸呢,作为懂医术的他,觉得完全可以救治的。
在距施工现场400多米远的山沟里,已经埋进了近百名中国劳工……
铃木的内心受到震动和冲击。他由困惑到质疑:政府宣传说:“日本人到中国来,是促进日中两国亲善共荣的……”可现实中,却这样残暴地对待中国人,那里体现出“亲善和共荣”呢?
不久,铁路工程设计师回国汇报,让懂铁路运管专业的他随行。铃木才有机会回了一趟在日本长崎的家。
返回中国时,他不知何时再会见到双亲,为了不忘父母的养育之情,他特地带了3棵父亲送他的长崎树苗……
他把长崎树苗栽在神树火车站对面的山坡上,每当看到长崎树,就像看到了父母亲。
另外,他还有了个惊奇的发现:神树火车站对面的东山,它的形状竟和富士山的形状一模一样!看见了东山和长崎树,他就想起了家乡长崎来……
“来,喝酒!”我父亲又举起酒杯。
(未完待续.请看第13章《革职算是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