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记忆,犹如时间年轮。不同时代的人,心灵深处必定刻着属于自己时代的烙印。也许是因为时光太快,一晃就老了,令人依旧怀念;也许是因为时过境迁,儿时的记忆,最真最美,令人陶醉;也许是因为这个世界变化太快,快的叫人心累茫然,甚至有些迷失自我了。纵然沉浮于世俗,忙于奔波劳累,突然挖空心思地追忆,每每让人怀念的,依然是那弥漫于记忆深处的儿时的年味!
80后的我,儿时最美的回忆,莫过于过年了。
岁末腊月,步入三九,临近年关,寒风凛冽,记忆中的年大多会下雪,最爱那鹅毛般的大雪夹杂着西北风的寒意,从空中飘荡着,悠悠地落下,点辍在苍茫的田野间,嫩绿的麦苗盖着厚厚的被子,更加欣欣然。雪花弥散于村落中农家院子里,大街小巷中,一片洁白,让人更加安逸。雪花积落在那光突突的树干上,覆盖往那枯黄的落叶上……农家屋顶缕缕炊烟凫凫升起,与白雪交杂,一片飘渺,一片祥和,好一个素颜的世界。
儿时的我们,不在乎什么“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只在乎呼朋引伴,在需地里扫雪仗,堆需人,溜雪冰,玩得头冒热气,不亦乐乎。久远的时光,隔不断那儿时的欢声笑语。那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响声,至今犹在耳边!
大寒左右,为了迎接新年,北方的农村家家户户便开始大扫除,俗称扫刮。往往就是一整天的忙活。而我家的扫刮似乎更简单,由于生活节俭,从屋里能拿到院子里的,当时只有炕上的席子、被褥。锅灶上的锅碗瓢盆,等家中几件简单必要的家俱而已。我们姊妹四个帮父母把这些东西搬出来,哥姐分别抓住被子两头,我刚拿着棍子站在中间,使劲敲打被子,瞬间灰尘飞扬,夹带着岁月沉淀着的人体的汗味,扑面而来,感觉很苍桑。父母刚拿着扫帚在屋里上下打扫。屋里院外,土房、土炕、土院、土墙,透过尘土飞扬,那种久远的、纯朴的的气息,至今挥之不去!
傍晚,由于在同伴家贪玩未能及时回家,母亲找到我,并未责骂,回家的路上,仰望头上你星空,母亲说到“参(sen)照了,年到了,娃子喜欢,爹燥了。”(‘照’,即直的意思。‘参’,二十八宿之一)如今回想起这古话,令我感慨颇多!
80年代的农村,物质贫乏的环境,加上姊妹四个,父母为维持家计,终日下地干活,共同担起家中重担,勉强维持温饱,平日里,我穿的衣服,都是大哥穿的不合身了,再经母亲给缝缝补补,改小了,给我穿。就算穿上这二手衣服,我心里也很高兴,因为看到母亲脸上欣慰的神情,让我深深会到什么叫贴心的温暖!
于是,穿旧衣服,慢慢成了我的一种特有的习惯。但新衣服,只能是我盼望新年到来时,一种迫不及待的奢望。
临近除夕,年味更浓。一大早,父母把面活好,架好油锅,倒上自家地里产的棉籽油,准备煮麻花、花馍、油炸糕。我们几个自觉的帮忙,因为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更何况是刚出锅的、热乎乎的麻花油糕。那滋味,怎能一个香字了得?
终于除夕了,母亲和姐准备包饺子的面和馅。父亲找出平日里不多用的毛笔、墨汁和大红纸,书写对春联。我和哥哥准备好白石灰粉,在院子中央画麦囤子,事先画好五个同心圆,在最小圆中间撒上“丰收”两个字,再在最外圆朝大门的方向画上大梯子,意味着来年粮食大丰收!
然后,在院子里的门口和窗台上,也横撒上一条白石灰线,两端放上黑碳块,据说能防年避邪,带来好运。最后,帮父亲贴上对联,一切妥当之后,站在院中,望着白灰,红纸,黑字,甚至能闻出墨香,内心很是满足!
儿时的除夕,家里是没有电视的,更不要说春节联欢晚会了。我们围在暖烘烘的炕上,母亲边和姐包着饺子,边给我们讲那些久远的故事和古话,父亲用大锅煮祭祀拜神的猪肉,锅内热水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肉香味伴随着热气,弥漫到屋里子每个角落,不知不觉,我们进入温馨的梦乡了。唯有母亲给我们守岁,年年如此。
大年初一凌晨,伴随着村里此起彼伏的阵阵鞭炮声,我们爬出被窝,穿好母亲给我们备好的新衣服和新鞋。照例,从炕头拿起母亲暖在那里的鞭炮(母亲怕鞭炮受潮)。哥哥已在院子里燃起一堆柴火,等火大些,再放上几枝翠绿的柏树枝(柏通百,长命百岁的祝福),借着火光,先点上根香,迅速地点燃展开在地上的长串鞭炮,瞬间“噼里啪啦”火星四溅,好不热闹。院子里空气中参合着鞭炮和柏树枝燃着的气味,使人心之向往,令人陶醉其间,别是一番滋味!母亲叫我们跪在她身旁,面向供桌,点燃两根香,再燃上折好的黄纸,态度虔诚地叫我们给神灵瞌头,祈求神灵保佑!
大年初一,必吃饺子!按照习俗,包饺子时,只包一个硬币在饺子中,凡是吃到这枚钱币的,就能给家里带来好运,将来能挣大钱。于是,我们争先恐后地开吃,却全然不知饺子的味。全家六口人围着小桌吃团圆的情景,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犹如发生在昨天。
天色微亮,我们按照惯例,去大爸和三爸家瞌头,当时最关心的是,压岁钱了,那时的光景,能拿到五毛钱的压岁钱,就不得了了。他们家也各是四个孩子,恰好对等,谁家也不多领谢家的压岁钱。对于我们,最高兴的是,去村小店买上几颗糖,放在嘴里,就慢慢舔着,特甜!母亲总教导我们,把钱攒起来,以备学习之用。
记忆当中,某年正月初一,父亲带着我去同宗族长辈家拜年,步行于小巷中,父亲的大手牵着我的小手,我突然间感觉到,他的手是多么的有力,加上父亲的步伐大,一路上,我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能跟着父亲。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令我难忘!
下午,便迫不及待地找伙伴玩,或许穿着真正属于自己的新衣服,或许衣兜里有那难得可贵的压岁钱,一路奔跑,别提是多么地轻松惬意。要是在路上碰到些不太熟识的同龄人,顿感不自在,心中习惯于穿二手衣服的情节幽然而生,深感很不自然,以至后来,刚穿上新鞋之类的,就想马上作旧,这样穿上,才舒服!
正月初二过完,母亲就开始收起我们的新衣服,倘若谁不注意弄脏了衣服,便会遭到母亲的责备。因为,到了元霄节,才能再次穿上新衣。对此,我们真心体会到母亲的苦口婆心,且毫无怨言。何况,穿上平时的旧衣服,和伙伴们玩耍时,会更自由、更放任、更随便了。
年复一年,时光来去匆匆。物非人也非,儿时的老屋也不在了,儿时的种种快乐,儿时的所有年味,和老屋一并封存在记忆中的时光隧道,似乎历历在目,而又只能自己独自品味!
某年某月某晚,梦回儿时,梦境中,又浮现那儿时的老屋,儿时的土院子,儿时与父亲牵手步行于那老巷中拜年的情景,那脚步声,那大雪飘落之声,那鞭炮声……声声入耳,时时入梦!
至今难忘,那儿时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