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音乐文献学初阶》乐读笔记8
王小盾老师认为,学术的本质就是研究材料。学科的本质是关于对象和材料的分类。
因此中国音乐研究由此可分为三大部分:一是面向历史文献的研究,即中国音乐史学;二是面向实物遗存的研究,即音乐考古学;三是面向田野资料的研究,即民族音乐学、音乐人类学或民族民间音乐研究。众所周知,这三者是中国音乐学的三大柱石。
学术是在同它的材料相适应的过程中建立起来的。 所谓“方法”其实就是适应的方法。 未来的中国学术,仍然要把资料建设放在中心位置。
方法是什么呢?其实是联系研究者和研究对象的媒介,是研究者的学术个性、知识结构同作为研究对象的资料品质的相互适合。因此,采用什么样的研究方法,取决于两个因素:第一,取决于研究什么材料;第二,取决于由什么人来研究。比如黄翔鹏先生创造了曲调考证法,这无疑是很先进的研究方法,但是,如果把这种方法用来研究唐代以前的音乐,那么是否行得通呢?行不通!因为没有足够的材料来支持这种研究。如果不是黄先生,而是另外一个人来使用这种方法,那么是否行得通呢?也行不通,因为研究主体不具备操作它的能力。由此可见,不看主体和客体,只是孤立地看作为媒介的研究方法,那么,这是不可能把事情看清楚的。
历史文献有三个特殊品质:其一是它的历史性。它较完成地保存了过去。越是古老的东西,在当代生活中消失得越厉害,或者变形得越厉害,但它们却可以生存在历史记录当中。其二是它的系统性。它是由专门的人——史臣或学者——系统地记录下来的,所以流传有绪。其三是它的年代性。从公元前八百多年以后的那些文献,都比田野资料有更明确的年代信息。这样一来,音乐学的每个部门,在研究中都不可避免地要同文献作比较。即使是专门从事音乐考古学、民族音乐学研究的人,也不会忽视历史文献。
第一条途径:做一项练习--文献学的练习。
第一题,分类列举60种比较重要的文献学工具书——包括古代的辞书、目录书、类书、丛书、辑佚书、引得书,注明它们在图书馆的分布。
第二题,参考《中国音乐书谱志》、《四库全书总目》和《中国学术名著提要·艺术卷》,写一篇书籍解题。
这两项练习,就是有助于掌握文史研究技术的练习。前一项练习的目的是促使研究者熟悉中国古代的工具书。前面我们说到,中国文化有一个特点,即留下了大量历史文献。现在我要补充这一说法:中国文化还有一个与之相应的特点,即每个时代的读书人,为了掌握这些文献,也在努力地编制工具书。因此,我们若是要像古人那样学得广博,那么我们就要去读很多古书;我们若是要像古人那样学得巧妙,那么我们就要学会使用关于古书的工具书。要是不用这些工具书,读好古代的文献就会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同时,这样也浪费了先贤们的劳动。在我看来,学习文献学的诀窍和捷径,就是学会使用古籍工具书。有句古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就是这个道理。
至于后一项练习,主要目的则是促使研究者了解目录学,同时学会从“书”的角度看书。我们平时看书,是不是从“书”的角度来看的呢?我认为不是,而只是从书的内在一面——内容或知识的方面——来看书。真要懂得书,那就要把外在、内在结合起来,了解书的形式,了解它的体裁,了解它的思想资料的来源,也了解它在一个时代的知识体系中的位置,以及它在书籍史中的位置。所谓“解题”,指的就是从以上几方面来扼要地介绍书。
可以参考给崔宪的工作流程表:
1.查看资料索引,了解有关研究成果;
2.查看古代辞书,了解若干主题词的早期资料;
3.查看类书,搜集主要资料,建立知识线索,补充主题词;
4.以主题词为单位,查看引得书,以便补充资料,并完善资料的分类体系;
5.以书籍为单位,查看辑佚书,补充资料,并辑校异文;
6.清理以上工作中涉及的书籍名称,参考《中国丛书综录》等目录书,提出一份正式阅读的书和版本的目录。通过阅读,一方面核对已搜集到的资料,另一方面补充资料。
辑佚学训练的三个环节:一是通过目录查找材料,二是使用类书、古注辑出资料,三是在版本比较的基础上校录资料。
作为短期项目,有两个比较好的选择:一是利用中国古代工具书进行练习;二是对前人的文献学工作进行复查和补订,通过这一方式进行练习。
做练习,看起来是一个技术活,但隐藏在其背后的原则却是不容忽视的,这就是要严格遵守文献学的学术规范。其中关键一条是要追求古本之真,而不一定要去追求事实之真。这和我们通常的习惯不同。通常的学术观念讲求明辨道理的是非;但从文献学的角度看,更重要的事情却不是这样,而是确认文献记录的真假——看它是否符合原始记录的面貌。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是因为:任何是非判断都包含主观成分,都只有相对的正确性或准确性;而文献的原始面貌却意味着一种历史的存在,因而代表了一种客观。所以我们不能随便修改历史文献。即使你认为它记错了,也不宜改,最好是用校勘记的方式提出你的怀疑。同这个道理相联系,我们做学问的时候,还要注意从材料出发,而不是从问题出发。为什么呢?这同样因为:任何问题都代表一种主观判断,而材料却意味着一种历史的客观。懂得这个道理是不容易的,人们常常情不自禁地把各种分析方法——比如乐律学的方法、音乐史的方法——带进文献工作来了。所以,对于音乐研究者来说,进行文献学练习的意义,除掉掌握一种知识以外,更重要的是掌握一种新的思想方法。事实上,在民族音乐学“忠实地记录”这一原则之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种思想方法。
尊重传统:1、中国古代有一种观念叫作“通变”。它认为,“通则可久,变则可大”,继承传统是发明创造的基础。2、还有一种“述而不作”的学术观念,即强调忠实的记录,认为充分重视继承的创造才是有意义的创造。
尊重传统的原则,说明对于“传统”、“保守”、“创新”这些词语,都应该有分析的态度,建立辨证的认识;说明每一个研究者都要保持警惕,注意自己的认识的有限性和主观性。对于音乐研究者来说,这一点更加重要,因为受专业的影响,他们比较容易接受标新立异之快感的引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