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席卷这个小地方之后,以往用作维持生计的家伙事都毁了个干净,于是大部分人携家带口离开了。
“爹爹,咱们以后还回来吗?”
“傻丫头,这次能把命保住已是万幸,这是非之地,留不得,留不得啊......”面容憔悴的汉子左膀拎上一个大包裹,右膀搂着年幼的女儿,回过头望了望城楼。也不是人心狠,只是怕了,毕竟灾难带走了那样多生命,他们也是侥幸生还。
城墙内里到处断壁残垣,走得动的人都已离开,留了些年迈的老人,还有那个可怜的孤儿。
原本秋季是收获的季节,此时非但没了粮食,哪怕想吃上一片树叶都难。
放眼过去,朽木成堆成列,干枯的树干,枝桠四向横生互相挤兑。那个孤儿喜欢爬树,活了这十一二年,打会走路开始就几乎天天在树上挂着,为此曾被别的孩子笑称为猿孩儿。也有些善良的老人家安慰他说,孙悟空也是个猴儿,不照样做了齐天大圣。
猿孩儿不会别的本事,就一身生存的本领,向来没有粮食吃的他,总能弄来天上飞的水里游的还有土里长眠的各种珍味。
自打狂风来了一遭,天上许久没有鸟儿飞过,水里的也尽是翻着肚皮的死鱼,而他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一丁点儿好食物。留下的几个老人笑着叫他去挖树根来吃,猿孩儿不肯,说他们多亏了城里这些坚韧的大树,才得以存活,若伤害了树根,只怕今后真的毫无遮掩被风掀到九霄云外。
白爷爷塞给猿孩儿一个小瓶子,说不到饿极了千万不可打开。猿孩儿将信将疑得收了下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孝敬白爷爷,白爷爷就驾鹤西去了。
临走前猿孩儿陪在他身边,询问他是否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白爷爷双唇雪白,脸上沟壑交错,头发也在几年前就全部变白。此时猿孩儿问起,白爷爷却只说了两个字:“徽......眼......”
猿孩儿为白爷爷举办了一场简陋的葬礼,只有城中的其余几位老人参加。
大家倒没多少伤心的念头,毕竟都老了,不过是谁先走谁慢走的顺序问题。葬礼上,张爷爷问起猿孩儿:“咱们这老哥儿几个估计也活不长了,猿孩儿啊,你能留下来给我们送终吗?”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儿!”猿孩儿心想,但还是点点头,向他们发誓,说一定好好送他们离开。
“徽眼”是什么?猿孩儿想了几天几夜也想不通,莫非是人名?又或者是什么地方的名字?还是些物什的名?想到这里,又怪罪起了这场风,若不是这风,也不会让那许多人离开,否则问问一些与白爷爷交好的人也总能打探到一点消息,这下好了,要当个无头苍蝇。
那些画面无一不落在某人的眼里,薄唇轻启一笑道:“还是你这坚持的精神,却多了点好奇心,有心便好......”
很快入了冬,那几位老人家倒还健朗,年轻时打猎留下的野兽毛皮此时全做了衣裳,张爷爷的老伴承担了所有针线活。
但用来缝衣服的线,却是猿孩儿扒了树皮搓成的粗线;针更不必说,是猿孩儿听着老人的指导,用木头磨成,单是那针上的洞眼就为难了他好几天,最终做成了几根大针,相互钻孔,才有了张奶奶缝衣服的工具。
没有谁不夸猿孩儿能干,虽没爹没娘,却生得一副好骨骼蹿上入水不含糊;虽从来食不饱穿不温,却总无灾无病安然至今;虽没读过书,却天上地下懂得比谁都多。
张奶奶最喜爱猿孩儿,以往也时常与人聊起,夸他只怕真是那位孙大圣转世来的,为了造福人间。
可造福没有,连年的灾害是发生了。
猿孩儿是何时出现在城里的无人知晓,只是忽然那么一天,白爷爷在巷弄里抱出来一个包着貂皮的婴儿,众人抢着观看,便传出了白爷爷家来了个怜人的男娃娃,一时之间,哪家的女子都想去抱抱那孩子。
白爷爷疼爱小猿孩儿甚于亲生子,彼时,白爷爷唯一的儿子已然三十有余,却未婚娶也未得功名,整日里酗酒玩乐,不孝敬父母。
猿孩儿不过八九月时,一日傍晚,白爷爷刚喂了猿孩儿米汤哄他睡着之后,白爷爷那不孝子白福又醉酒归家,误闯入猿孩儿熟睡的房间。白福见着猿孩儿的时候已然有些清醒,便心生歹意,想借着酒劲弄没了这烦人的娃娃。
白福一只手探向猿孩儿脖颈,正此时,白爷爷推门而入,上前拽了白福一把。按理说白爷爷年纪毕竟大了,白福还是壮年,怎么白爷爷拉了他一把,撞在桌子上,就忽然身亡了呢?
白爷爷的老伴一听噩耗,当即也吓得没了气,一时之间,白爷爷的亲人都离他而去,而起因为何,邻人们却传起了好玩的主意,说是猿孩儿是个扫把星,落到谁家克谁家。
这样荒诞的言论,白爷爷自然是不会相信,只是乡里乡亲的人却因为害怕猿孩儿带来的灾难扩大而展开了行动。早起时,白爷爷就发现原本睡在身边的猿孩儿不见了,急忙胡乱地穿上衣服鞋子出门寻找,逢人便问是否见过猿孩儿,但无人承认。
白爷爷找了猿孩儿许久都没有消息,城里的人本性善良,断不会伤害猿孩儿,但又能把他扔到哪儿呢?
再见到猿孩儿已是五年多后,城里的一群孩子去山上捡蘑菇,却捡了这么大个孩子。穿得破烂,脸上脏兮兮的,却并不胆怯,与别的孩子一样趾高气扬。
这么一来,白爷爷又把猿孩儿给带回了家养着。
好景不长,那一年起了好几场怪风,说怪是因为这风只吹在水上,有水便有风,风来水便没了。白爷爷坚持说天公未必年年美,有时总会出现一些波动,以此理由留下了猿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