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我们死在十七八的年华里,笑靥如花。
我开始有点想不起东西了,许终究是岁月不饶人。这个假期见过很多旧人,确是信了人不如故。
我这一生没太多贪念,夜凉风清,桃花树下,一壶老酒,两三好友,举杯邀月,琴瑟和鸣,起舞弄影,且歌且饮,聚时欢喜离时笑。
也算老天眷顾,时常有亲友相伴左右,相约同行。仿若昨日方初逢,这一盏酒的时间竟已是过了近十年。
[与大筠相识至今已十五载,还是会记得小学时一起上学堂,似乎沿途风景要比终点更美。
初中时分隔两校,那时的我性格孤僻,她会在每次月假前后骑着一辆破单车,从城市另一边跑到城南跟我细说近日发生的大小事,我吃着她带来的五毛钱的番薯饼,面无表情的听着。
春去冬来,我懵懂醒来,已是高中。我在更为偏远的学校里不声不响,沉静如水,她却是开始忙碌了起来,后来听闻她选择了艺术。终于得空路过她家时,上去走了一圈,过道依然充满青苔,双脚踏上去依稀闻到潮味。我就在这样的空气里,透过敞开的大门,看着她坐在门边的矮椅上画着什么,她察觉到什么,向我看过来,愣了几秒,得意的笑开,阳光的余晖刚好洒在她脸上,那一刻她似乎充满生机。
艺考失利,她在踌躇不安中选择了跟我走上同一条路。那时的她褪去了中学时代的温和,整个人惊慌失措,给自己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长刺,你多说两句她都随时扎死你。开始了周而复始的争吵,冷战。我忍不住在某个午间,阻止了她回宿舍的脚步,这个谈话不止占据了我们的午觉时间,还让我们双双逃了课。结果不算差但也不理想,她在短期的迷茫后,开始慢慢成长,变得冷静无谓,虽然这并不是我所愿。
毕业后她留在了妖都,而我回到了小城。此后难以相见,话语间也是匆忙,静姐婚期,她努力了很久,却仍是请不了假,她看着只缺她一人的合照沉默了很久跟我说,你结婚,我辞职也会赶到。她越来越爱打拼,想着闯出点名堂,我以为会等她很久,这个假期她说回来了就不去了,身体垮了,那条路她走不下去了,我拨弄着手上她带回来的湖南手信,面无表情的听着。
记得以前,她说要去更远的世界时说过,我不怕啊,现在去看看,就算风浪再大,回家还有你啊。我记得的,你记得吗。]
[零九年那年我认识了剩下的几位挚友,那时因为初中时的顽劣,我被送到学校寄宿,美其名历练。初次的住校生活并不美好,我会在全宿舍安睡的夜里,坐在床尾,听着此起彼伏的磨牙声,呼噜声,梦话。一眼不眨的看着那群睡梦中的人,按捺住想屠尽舍友的心,在黑夜里,静默的睁大眼睛,如一头困兽。
晨起,有一舍友问我是否不适集体生活,我坐在上铺看下去,长发翩翩,窈窕淑女。我不出声,她看着我温婉一笑,说,去上课吧,迟到了。
说出来不怕笑话,我是个怕黑怕鬼的人,后来她们都知道的。可那时的我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当我因为自修前宿舍楼关灯,整栋楼黑漆漆而害怕,第一次叫住那位女生时,我分明看到她笑了一下。哦。
她开始会等我一起去教室,会在我慢条斯理基本要迟到时帮我晾衣服,会在去我家时带上自家种的各种菜,会在我不吃饭的时候去食堂给我打饭,我还能清楚记得她给我打的鸡腿,而我,每次去都是香肠肥肉。后来每次需要用钱或者交费,我第一时间都会去找她,忘了在我第几次找不到钱包后我的钱自此就寄放于她,直到高考结束。
不同于以往感觉,比起好友,她似乎更像一个姐姐,不温不火,却始终关怀。她就那样平淡简单的伴着我走过高中时代。我大一时她高四,回去看她的时候,她还是那样温婉的笑着,没有被任何影响。
临近毕业的那个寒假,小聚时发现她手上已戴上戒指,几个女生嬉闹着八卦起来,她摸摸戒指,依旧温婉的笑着看着我们。
二零一六年十月,毕业典礼外我第一次穿高跟鞋,就是送她出嫁。我们站在花道旁,她父亲挽着她,一路从我们眼前走过去,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一如既往温婉的笑着,我们却不禁红了眼眶。
年后,相聚她家吃年例,我们坐在餐桌前打纸牌,看着她在人群里忙前忙后,酒足饭饱,告别时她追出来一人给了一个红包,尚未习惯这种大人式礼仪的我们尴尬的站着,推托中看到她熟悉的笑。
第二日,赴拍视频之约早早到了她家,一顿折腾。结束后,她送我们离开,这大概是我们近期内最后一次见面,临上车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姐夫在那边等着她,她走过去,两人依偎着说着什么走回去,我眨了眨眼睛,回过头。静姐啊,你要幸福。]
[与芦荟相熟是很偶然的,于我而言,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意外惊喜,当然,当时来说只有惊。
因为初次寄宿的不适,促使我夜不能寐,只能趁着宿舍没人时补眠,尽管这样做需要经常逃课。某个傍晚,坐在床前穿鞋子准备去上晚习的我被叫住,抬头,一个短发白净的女生,嗯,不认识。她看着眼神毫无波澜的我怯怯的开了口,‘那个,你今晚去上课吗?我,我不想上课。’我没说话一直看着她,她似乎鼓了鼓勇气继续道‘你能陪我吗’。看着我毫无反应她大概有点丧气,不抱希望的欲再开口,我一脚蹬开鞋子,无所谓的说,好啊。话音未落,她双眼一下亮了起来,噔噔噔的跑远了,再回来时手里拿着小台灯和零食,说‘一会坐我床上一起吃零食聊天吧’。夜幕降临,宿舍楼的灯又关了,我坐在她床上,吃着当时风靡一时的辣条,听她说她家里的事,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台风微弱的光映在她小小的带着泪痕的脸上,嗯,我不是想说梨花带泪,是真的丑得有点恐怖。
她开始跟着我,我上课时她坐我旁边,我逃课时她在我左右。班上有好事者跟她说,跟着我,会学坏。我翻了翻白眼,打算自此远离她,不祸害纯良。她竟两次认真而固执的跟我说,‘你怎样我能判断,而我跟不跟着你玩我自己也能选择,你没有害我,你很有安全感’。
寒暑假我们会一起相约做运动,六点的早晨,她从城东我从城南,骑着破单车赴约。散散步,吃早餐,逗逗漂亮小男生。她笑称我们是康景最神秘的黄色风景线。
高二不在一个班,她选择读艺术,偶尔会去画室画画。课间会来教室找我,说不上两分钟话又匆忙赶回去。放学后几个会在一楼大厅集合一起去吃饭,每天想着法子找各种理由庆祝,像今天是星期四,好开心,那就买点东西吃吧这种理由数不胜数。高二时倒不怎么踢毽子了,每天就想着溜出校门买吃的。
后来高三,她一周在学校呆不了几天,整天出去画室画画,听说她有了男朋友,这个事情很新鲜。她每每说起他都一脸甜蜜的智障样,我也随之任之。最后冲刺阶段,她开始回学习复习,午间吃完饭后会跟我一起留在教室学习,整理笔记,拿着我的笔记一边抄一边画,认真的像在雕刻什么重要文件。后来她跟我说起他们南山寺的约定,说起她那些笔记的去向,说起恋情的无疾而终。她一边说一边哭。那时候我只想把那个人撕了,再抱紧我的智障孙女。
她复读了,整个人沉淀不少,那个当初什么都说情绪全写脸上的小单纯反倒成了心思最重的人。她默默的打算着计划着。后来她再跟我谈起时,她已走出过去,有了新恋情。无论是最初促使我们相识的她的家事或是后来的感情,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她开始更多的努力学习,认真工作,有了自己的主见,也许未来她会去更大的世界看更多的远方,但是,她在我眼里,还是那个哭着跟我诉说的老巫婆,而我,还是不枯的吸血鬼。这个玩笑般的外号,随着糖裹小茄瓜尘封在那段岁月,我们仍还在。]
[小晓子后来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好怕。我初次见她,她是跟着另一个女生一起,一起去食堂吃饭,我们毫无交流。她与芦荟是初中同窗,那时我与芦荟已是饭友,就这样,一行几人不尴不尬的一起吃饭,吃饭,吃饭。莫名其妙的她会帮我打饭,买东西等,那时疑惑很久的问题在后来得到答案,原来只是因为怕我。这其中显然有什么误会,但我不打算解释。
饭友关系持续到高二,没想到我们还会在一班,又成了同桌。于是开始了更深度的,饭友关系。那时我挺不顺她的,杞人忧天,郁郁寡欢。有什么不敢说,只往心里咽。长达三年的纠缠,总算称得上朋友。
高三到大一期间,家里发生不少事情,心情到达前所未有的低谷。她一直充当一个倾听者,每天接受我的电话,视频,语音骚扰。就这样意外的熟悉起来。毕业礼她不辞千里的赶来,陪在我身边,毫无怨言。
高中时我便知道她喜欢画画,会在小本子随手画上一个。所以她在设计专业毕业后顺理成章开始了相关专业工作。会在凌晨四五点时跟我说,终于下班了,现在赶回出租屋,街上空无一人。会在心情低落时跟我说,好怕熬不住,一个人在异地,孤独而难受。我在劝了几次后停止了我的做法,这是她的梦想,我不愿插手。后来她还是回来了,同样是身体问题。
她开始抑郁起来,每次跟她说话都很压抑,她说她相信的世界崩塌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建造一个世界。我就那样听着,感受她的无力与挣扎,却帮不了她丝毫。
也许是她想清楚了还是什么,终究最后走了出来。很多人说过她的笑容很好看。是的,那种万物复苏的感觉。她还是会低落,会高兴,会烦忧,会迷茫。但,一直自由的笑着。
我在写她的时候,是最语无伦次的。不是因为别的,其实我与她是很矛盾的,极其契合,又极其相悖。
她说过,我是组织者,她是执行者。我是感激的,无论我是什么想法,她都尽力支持我配合我。反之亦然。
讨论未来之旅时,我们不约而同选择了回避。当然,我不知道未来之事,更不愿去过多安排明天,只希望她在未来来临时坦然自若,一直放肆的笑。]
我来的时候,你们还没来。我走的时候,我们一起走。
[我似乎每个阶段都有一些亲友,却在年岁中渐行渐远,我不怪自己,不怪任何人。世事多难料,谁能初心不负。而我会守着剩下的人,因为我怕我一转身,他们也不见了。]
该庆幸至远至疏你我还未至陌路,是时光从来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