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到桃叶渡游赏,我总会想起明末清初金陵女史纪映淮的那首《秦淮竹枝》:“栖鸦流水点秋光,爱此萧疏树几行。不与行人绾离别,赋成谢女雪飞香。”。清初王士祯对此文极赏,作《秦淮杂咏》和之:“十里清淮水连桥,板桥斜日柳毵毵。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纪映淮,字冒绿,小字阿男。王士祯在《池北偶谈》里说:“女名映淮,字阿男…。及笄,嫁莒州杜氏,早寡,年五十余,以节终。予在仪制时,下有司旌表之。”。
纪映淮长在传统书香门第之家,幼通经史,工韵语。于及笄之年遵父母命,嫁山东莒州杜家。离开金陵前,这位满腹才情的妙龄少女独自来到桃叶渡口祈祷自己的幸福。在天上皎洁的明月下,在荡着桃叶的秦淮春水旁,她浅声低吟:“清溪有桃叶,流水载佳人。名以王郎久,花又古渡新。楫摇秦代月,枝带晋时春。莫谓供凭揽,因之可结邻。”,这首发古之幽思的《桃叶歌》一直传唱至今。现在古桃叶渡渡口碑坊的坊联“楫摇秦代水,枝带晋时风”即由此来。
“盈盈秦淮水,脉脉桃叶渡”。小舟靠岸,一位丰神俊逸、面若朝霞的翩翩中年文生从船上走了下来。他,就是誉满天下的张岱张宗子。有朋友说,哎呀,这张岱,我也是服了,行!天下都大乱了,这个风流的家伙还能跑到十里秦淮河去会那些漂亮的美女娇娃,真是有泰山压顶而不崩的稳当劲儿。错!张岱兴冲冲地从绍兴赶到桃叶渡,不是去会秦淮两岸销魂蚀骨的佳丽,他到这儿是要去见一个让自己心仪许久的卖茶老头儿—闵汶水。
闵汶水跟张岱的同乡绍兴人周又新是好友,而周又新又善张岱。张岱久慕闵老子却未谋面,于是周又新就决定撮合二者一会。张岱在《茶史序》里说:“周又新先生每啜茶,辄道白门闵汶水,尝曰:‘恨不令宗子见。’。一日,汶水至越访又新先生,携茶具,急至予舍。余则在武陵,不值,后归,甚懊丧。”。有一次闵汶水到绍兴访周又新,跟着周又新一起去张岱家会张岱。事不凑巧,张岱身在武陵未归,错过了。张岱回家后得知此事懊恼不已。
好戏行将开锣,这就拉开了脍炙人口的“戊寅九月至留都,抵岸,访闵汶水于桃叶渡”的精彩大幕。
张岱到花乳斋的时候是当天下午三点多了,“时日晡矣,余至汶水家,汶水亦他出,余坐久....及至,则瞿瞿一老子。”。张宗子初见闵老子的时候,给闵一相面,就觉得他是一位有德操的老人。哪知道闵老子见张岱的情态是“愕愕如野鹿不可接”,根本就不把张岱这位明清两际的文章大家,这位过着精舍美婢、鲜衣美食、弹咏吟唱的贵公子、这位知茶辨水的高手当根儿葱。可见闵老子眼光之清高。
“方叙话,遽起曰:‘杖忘某所。又去。’”,刚说两句话,闵汶水就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的拐棍儿忘到别处儿了,我得去找一找。”。走了。等闵老子回来的时候,“更定矣”,晚上八点多,天都黑了。这位也是够绝的,把这么大个张岱一晾就是半天。“睨余曰:‘客尚在耶?客在奚为者?’。”,闵汶水对这位腻着不走的客人很诧异,乜斜着眼睛打量张岱:“您怎么还在啊,您有什么事吗?”。
听,闵汶水的字里行间不但没透出丁点儿的歉意,反而是告诉访客,您这人也太不识时务,我早已经委婉的示意了,不接待您。走就完了,还跟这儿待着,多没意思。大家注意,闵汶水除去茶道大家的身份,本身也是一个商人。他对访客的这句话没有半点儿商业气息,这就反映出闵老子视钱财极轻,在张岱笔下,这是位活脱脱的超俗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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