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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里种了几株丝瓜,炎炎夏日,既不开花,亦不见果,只是一片绿意,不知是何原因,竟冥思不得其解。
那是孩子的外婆在初春时,剥了从故乡带回来已经干瘪的老丝瓜,取其丝瓤后,留下几粒种子,顺势丢在花园里。不想没几日,那籽粒开始破土、发芽,三两片嫩叶,在春风中摇曳多姿,惹人生羡。于是培土、浇水,渐成势头。每日清晨,我总是早起,不洗不梳,独坐瓜苗旁,默然一阵,守望着那一抹绿意,甚感欣喜。
日复一日,春尽夏来,只见丝瓜抽藤拔节,触须卷曲牵引,使细藤蔓延于小院的围墙内外。那叶片大如扇面,形如鹅蹼,几场雨水,其色郁郁青青,阳光下闪着嫩绿的光辉。
于是趁某日闲时,松土、锄草、浇水、施肥、搭架,忙得不亦乐乎,几近汗流浃背,却并不以为繁琐劳累,皆以期早日开花结果之愿。
每至晴朗的夜晚,趁月上柳梢之时,总爱守在瓜藤下,隐约地看那绿叶藤枝,既养目,又养心。——夏日一阵晚风吹过小院,除了有一袭凉意,更有一股淡淡的田园气息。
有时在花园里夜读,正捧书入神,忽而从瓜藤下传来几声“叽叽”“扎扎”的鸣叫,于是放下书来,寻声在瓜藤下静听,然人近声息,却不知那小虫隐在何处。
故乡的夏夜,每至月明之时,田野里一片喧嚣,“扎扎”“吱吱”从夜晚到天明,不绝于山村。儿时的夏夜,总爱守在小河边,一会儿仰头看月色,一会儿俯首听那虫鸣之声,及至夜深,时有远山送风而来,稻花香里犹觉梦也香甜。
据一本书上记载,草虫有“八畏”:油、盐、酒、醋、臭、香、各种烟熏、各类化学气味。——细细想来,我家小院,既生瓜藤,又闻虫声,亦算一片净土了。只不过此时不是秋夜,倘若再下一场秋雨,残灯下,一面读书,一面静听虫鸣,那秋声幽怨之时,诵“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之句,顿生缘起性空之悟。
一时甚感欣喜,想那丝瓜藤下,虽是半方阴凉之地,却可以藏蚁窝、隐虫形,俨然另一种生命的世界。
丝瓜又名“天罗”、“布瓜”、“蛮瓜”,最喜欢另一个名字:“天丝瓜”。皆因其成熟后,瓜瓤成纤维丝状,相互密织交错、韧性十足而得名。儿时母亲总爱留下老掉的丝瓜,摘时保留下瓜柄,三五个成串,吊晾在屋檐之下,风吹日晒,丝瓜干枯,再取里面的瓜瓤,用以厨房里洗锅刷灶的抹布,既快捷、又吸油,是天然的清洁工具,故乡人因此取一俗名“丝瓜布”。
某年去北京出差,在一条老式的胡同里看一位老奶奶卖鞋底,大声叫卖:“丝瓜络鞋底,舒服透气,又治脚气!”当时不知何为“丝瓜络”,待上前询问,原来是取老丝瓜的瓜瓤,一分为二,压平实,修剪成鞋底子的大小。于是欣然买了一双,垫在鞋子里,绵软透气,双脚入睡席梦丝一般,甚为贴心。
《集解》上载:“丝瓜,唐宋以前无闻,今南北皆有之,以为常蔬。二月下种,生苗引蔓,延树竹,或作棚架。其叶大于蜀葵而多丫尖,有细毛刺,取汁可染绿。其茎有棱。六、七月开黄花,五出,微似胡瓜花,蕊瓣俱黄。其瓜大寸许,长一、二尺,甚则三、四尺,深绿色,有皱点,瓜头如鳖首。嫩时去皮,可烹可曝,点茶充蔬。老则 大如杵,筋络缠纽如织成,经霜乃枯,惟可藉靴履,涤釜器,故村人呼为洗锅罗瓜。内有隔,子在隔中,状如栝蒌子,黑色而扁。其花苞及嫩叶、卷须,皆可食也。”
旧时故乡人种的丝瓜分两种:一种长而浑圆,通体光滑,手摸时软而有力,俗成“肉丝瓜”;另一种,浑身棱角,共有八条,故乡人称“八棱瓜”。每年三四月间,于房前屋后,或者菜园的篱笆边上,随意的丢几粒瓜种,及至夏天,总看见一片青绿的颜色。其藤攀高枝而上,不卑不亢,蔓延数十米之远;其花色深黄,形如五星,有一股浓烈的香气。雌花落后,便见青色的瓜,一日二三寸,只要雨水好,光照足,三五日,花蒂落后,瓜便可食。
多年前生活在山城重庆,孩子的外婆在夏天喜做一道美食:选新鲜丝瓜一两根,刮去嫩皮;取猪瘦肉,切成小片,拌上盐、胡椒,再和上淀粉待用。锅中烧水,待水沸腾,丝瓜切片下锅,再放拌匀的猪肉,一起混煮至水沸时,文火煮两三分钟,起锅时加上鸡精,尝一口,清香中带着浓浓的肉味,是夏日里生津解暑的一道佳肴。
也有做得简单的,选鲜嫩的丝瓜,去青皮,切成长条形,锅中放油少许,三两片蒜和姜,待火旺油热时,下丝瓜条翻炒,两三分钟,起锅,尝一块,清新微甜,下饭可口。
医书上载:丝瓜能除热利肠,主治痘疮不出,乳汁不下。其味苦微甘,有清热化痰、解毒、润燥、驱虫等作用。可以用于肺热咳嗽、咽痛、疔疮等。丝瓜藤茎的汁液具有美容去皱的特殊功能。丝瓜根可以用来消炎杀菌、去腐生肌。
所以夏日炎炎,丝瓜是绝佳的时令蔬菜。
宋·杜北山有一首《咏丝瓜》:“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寂静的农家山园中传来山泉水声,看不见任何水流的踪迹,而声音却非常清晰。下了数日的雨后草长了起来,丝瓜沿着墙沿在瓦上生长。
于是回头再看看自己家的小院,虽不是山园,也无泉水声响,但那丝瓜藤正沿着刚搭的绳架上拼命地向上攀爬,那藤、那叶相互缠绕,一时间小院里犹觉一阵清凉,仿佛神归故乡一般。
然时进三伏,那瓜藤茂密而生趣盎然,却不见一花一蒂,甚为奇怪。后来只得询问父亲:土肥水足,猛长藤叶,但可摘叶掐尖,以观其变化。
恰巧傍晚,一位文友前来,两人在小院的丝瓜藤下品茶读书,谈论文学,朋友兴起,谈到无物可入笔时,突然问道:“你家丝瓜长得如此之盛,却不开花结果,真真地奇怪?”
我被朋友突然发问,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于是笑道:“故乡人有一句俗语:‘苦瓜藤,丝瓜藤,不开花,不结果,当毬藤。’——岂不是笑我等所谓的文人否?”
朋友听后,哈哈大笑,喷茶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