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制作的咸菜有两种,一种是腌大疙瘩,一种是捂盐豆子。
先说说腌大疙瘩。
大疙瘩,跟萝卜不同,色黄,质硬,不宜做
菜吃。老家人种它,都是腌着吃,个特别大,产量也高,确是做咸菜的好材料。
我小的时候 ,家里一年到头不缺它。
每年进入农历十月,大疙瘩就成熟了。院子里常年备着一个一米来深的大缸,专门腌制大疙瘩用。把大疙瘩从地里起出来后,洗净,一切四半,放进缸里,撒上大盐,腌制半个月左右,缸里放入冷水,水与菜齐,然后把缸盖盖结实。
每过一段时间,就掀开盖子,用擀面杖(确保无油)上上下下地搅拌搅拌,让每一块大疙瘩都腌的均匀。
大约过了三个月,到了正月,就把大疙瘩捞出来,摊开在薄帐子(一种秫秸杆编的东西)上晒。等到晒皱巴了,晒干了水分,再把大疙瘩放进缸里继续腌。七八天后,大疙瘩吸足了水分后,再捞出来继续晒,之后,再放进缸里。如此反复几回,直到把缸里的盐水吸尽。
这样晒出来的大疙瘩,咸劲极足。父亲喜欢把它切成薄薄的细丝,配上辣椒和麻油调了吃。
早晨,一碗稀饭,一个大馍,再来点这样的小菜,的确下饭。因为大疙瘩的缘故,我每次都得多吃半个馍。在县城读高中时,每次从家里来,都带不少大疙瘩。
我印象中,似乎一年到头都不缺大疙瘩吃。
母亲做的另一种咸菜就是盐豆子。
把黄豆在锅里用水煮熟后,装进一个蛇皮口袋里,扎上口,用旧棉衣裹严实,放进锅屋(厨房)的柴堆里。捂上七八天后,大豆就霉好了。
取一大黄盆(不能沾油),把大豆倒进去,然后放入食盐,大茴香,辣椒面,调配好之后,放在大太阳下晒,直到晒得干硬干硬的,就算做好了。
捂盐豆子的程序相对简单,耗时也短,但不是每次都能做得成。霉,是最关键的一步,很多人,就这一个环节做不好。
一手拿着一个又凉又硬的大卷子(大馍),一手抓一把盐豆子,咬一口馍,丢几颗豆在嘴里,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这样的吃法,陪伴我近二十年。
盛一碗稀饭,再在稀饭里拌上几颗盐豆子,喝一口饭,吃两粒豆,也挺美味。
最常规的吃法是舀一勺盐豆置小碟中,淋上些许麻油作下饭的小菜。待麻油浸得盐豆半透不透的,吃起来口感尤佳。不信,你丢几粒在热腾腾的米饭里试试,保管你会觉得任何菜都敌不过这几粒豆。
读大学时,有一段时间,大约是冬天,晚饭前后,总有一位老太太拎着一只小篮子,篮子里有一小锅米粥,旁边还有一点榨菜,来寝室叫卖。我们就拿半斤饭票换上两勺。
坐在被窝里,一小勺一小勺地吸着,慢慢地用舌尖添着吃。仿佛,吃的不是半缸子米粥,吃的是山珍海味。
每一勺,都似乎有家的味道,尽管,这是典型的江南的米粥和小咸菜。
过去,村里的家庭主妇们几乎个个都有腌菜的本领,估计现在,这技术要失传了。
县城的超市里有卖各种腌制的咸菜的,唯独没见过大疙瘩。盐豆子倒是品种多样,但再没见过母亲捂的那种,带着毛茸茸的辣椒面,干干硬硬地。上学的时候,我时常装一把放口袋里,饿了,就丢几颗进嘴里。母亲捂的盐豆子,也算是一种零食了。
这样一想,禁不住又垂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