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连载:春芜(三)

农历八月的木城,桂子花开,满城飘香。夏芃一手拖着大大的行李箱,一手牵着念念,走到机场大巴候车处。空气中弥漫的馥郁仿佛从遥远的时间、空间铺地盖地而来,让她沉醉又清醒。许多经年往事,模模糊糊的,一帧一帧的电影胶片似的……由于航空管制,航班比原定的起飞时间整整晚了四个小时。陈雨华陪着她和念念,在上海浦东机场坐了一下午。她原打算是提前几天过来的,可陈雨华非要她过完中秋节再走。夏芃晓得,她是怕她孤单。在美国七年,每逢佳节倍思亲,可是终归是没办法的。在他们老家,每年的端午,中秋,春节,嫁出去的女儿是要回娘家与亲人团聚,拜访一下叔伯。可他们夏家,到她这一辈上就她一个女孩,她人在美国,也没有办法去做这件事。也只能偶尔打个电话回去问候下…..跟茗茗倒是常有联系,茗茗的QQ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线。夏茗是叔叔的独子,比夏芃大两岁,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夏茗不喜欢读书,高中念完没考上大学,花钱念了个高职,毕业之后家里托人进了一家国企当工人,三班倒的工作,天天在QQ签名里抱怨这抱怨那,三十多岁的人了,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到现在心还没定下来。虽然家里条件一般,工作也一般,可禁不住他驴粪蛋子外面光,一米八多的大个子,长的又是一张偶像明星的脸,明知道他那人不靠谱,女孩子们却一个个飞蛾扑火趋之若鹜。虽说他从小不爱学习,吊儿郎当的,可对夏芃这个学霸妹妹从小却是爱护有加,容不得人欺负半分。

广播里终于响起通知进安检的声音,陈雨华牵起念念,迟疑了一会,小声地说了句:“芃芃,你真的想好了?”夏芃点头,微笑,不语。

候车处已经排了一条长队,已经到了木城的旅游旺季,很多戴着**旅行社帽子的大爷大妈大概是第一次来木城,各地的方言此起彼伏,惊叹木城果然名不虚传,的确,虽是夜晚,在灯光的映衬下,不远处便是一座座姿态各异的山峰轮廓,还隐隐有云雾缭绕的感觉;也有抱怨等车时间过长的,虽然木城是闻名遐迩的旅游城市,可毕竟也只是一个小城,城市交通营运、公众服务方面还远没有达到北上广的水平。加之游客人数众多,一辆大巴刚停下,人一拥而上便坐满了,下一辆也是如此。旁边有一排出租车候着,也有人上前询问价钱,司机都是很直接地说:“打表,不议价。”这一点到还蛮规范。念念等得心急,便问:“妈妈,我们可以坐TAX吗?”夏芃温柔的告诉他,再等一会,就能坐上车了,念念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孩子很懂事,懂事的有时候都让夏芃感到心疼。夏芃不知道打车的费用是多少,但她知道,按照中国的国情,也按照她和G大的合同,她在路上的花费是可以全额报销的,但是她觉得没必要。过了一会,念念又问:“妈妈,这里好香啊!这是什么的味道?”“这是桂花的香气?”“桂花?”“Sweet-scented osmanthus,这是一种中国人很喜欢的花,以后你会经常见到。”

念念在大巴上睡着了。车窗外闪过路灯、房屋树木还有山的影子。这么多年过去,木城应该也已经变化了不少吧。夏芃望着怀里熟睡的念念,心中默语:“宝贝,我们回来了。宝贝,你回来了。”

车停在市区的民航大厦,城市不大,从郊区的机场到市区,40分钟的车程,道路条件应该是非常好,一路不曾颠簸。夏芃叫醒念念,下车,拖着大行李箱,就近找了一间宾馆。洗漱完躺下,差不多已经十点了。六点钟在飞机上吃的晚餐,现在肚子似乎有点在抗议了。她问念念:“儿子,你饿不饿,饿的话妈妈出去买点吃的带回来。”念念点点头,她麻溜儿地穿戴好,临出门前捏了捏儿子的脸蛋:“亲爱的,一个人乖乖的,不怕哦!”那小人儿扭过头:“妈妈你快去快回,我不怕!”在美国的时候,她工作忙,朋友的妈妈帮忙照看,下班后带他回家。渴了知道自己怎么弄水喝,饿了知道从冰箱里拿什么充饥,生活自理能力超强。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什么样的人。不过,工作再忙,回到家里,夏芃都会跟念念讲中文。虽然当时她甚至做好了一辈子留在美国的打算,可潜意识里,就是要孩子中国话说的溜溜的。

箱子里是有食物的,陈雨华装了很多上海的特色小食品在里面,可是刚刚夏芃一下车,就被街边夜宵摊还有散发着各种香气的水果摊迷住了。多年不见,甚是想念。即便儿子说不饿,她也是要想个借口出来买的。

半个小时之后,夏芃买了米粉、鸭脖、烧鹅还有一大袋水果回到了宾馆。念念打开装着米粉的饭盒:“妈妈,你买的东西坏掉了!又酸又臭的味道!”夏芃笑眯眯地摸摸儿子的脑袋:“宝贝,这不是坏掉了,就是这样的味道,你现在吃不惯,但是妈妈喜欢吃这个。那你吃水果吧!”帮儿子洗了菠萝和荔枝,夏芃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还是那个忘不掉的味道…….在美国的唐人街里,夏芃曾经费心搜罗过,四川凉粉,广东肠粉,沙县河粉,湖南牛肉米粉都能找到,可这种木城人人爱吃的米粉却难觅踪迹。夏芃曾经尝试着用超市里卖的干米粉,自己剁辣椒,泡酸豆角,切葱花,卤牛肉拌在一起来模仿,可木城特色的神奇的卤水是她怎么也调配不出来的,最终的结果就是拌上中国超市里卖的老干妈豆豉,味道也是相当的赞,可是,A货也还是A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难吃的到,所以在夏芃的印象中,木城米粉是一道人间美味,时不时勾的她的馋虫蠢蠢欲动。其实,真实的情况是,夏芃最初和念念的感觉一样,十分不适应那种酸臭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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