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天,成之信正在尔大山加工厂干活。成俊毅匆匆跑进来,拉住他往外走,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成俊毅来到外面,轰隆隆的机器声小了许多。“什么事?你这几天怎么没来上班?”成之信反问道。
“好事,我不上班了,我要当兵走了。”成俊毅喜笑颜开地说。
“你当兵去。”成之信听了也非常高兴,他抱着成俊毅,两人高兴地跳起来。
等他们高兴过后,成俊毅拉着他往家走,成之信拽住他问:“唉,干什么去?”
“今天晚上,我请客庆贺庆贺。”
“嗯,现在不行,我正上班呢,快下班了,下了班我就过去。”
“行,那我等着你。”
“别,你还是先回去吧。”
“好,我先回去了,等着你。”说完,成俊毅高兴地走了。
成之信看着成俊毅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成俊毅前几天和他说他叔叔成新良给他在县里找了人,让他今年当兵走。他没有想到走的这么快。这几天不上班,原来是跑当兵的事去了。他见成俊毅转过胡同最后一处房子,看不见了。他扭身进了厂房,他一边干活,一边盼着快点下班,好去庆贺。
好不容易等到下了班,成之信先回了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往成俊毅家走。他家和成俊毅家隔着三个胡同。他是从村后走的,快走到成俊毅家时,突然想起去庆贺得买个礼物表示一下。他翻兜发现没有带钱,扭身返回家拿了钱,到村中代销点,买了一个红皮笔记本。他找了一支钢笔在扉页上端端正正地写上:忠心报国,成之信,1984年12月11日。写好后,他把笔记本揣到怀里,往成俊毅家赶。他走到成俊毅家大门口,就听见北屋里划拳吆喝声。他进了北屋,见村干部尔大山一伙在正中间屋里喝酒,成三一伙都在西里间屋。他进去,见成俊毅、赵来芳几个都喝多了。他们见成之信进来,都招呼他。他从怀里拿出笔记本,递给成俊毅。成俊毅接过笔记本,端起八钱的酒杯,要他先干一杯,来晚了要罚一杯,他说话舌头都大了。成之信躲不过,没吃菜就干了一杯,酒一下肚,立刻感到胃里火辣辣的。他们热闹到半夜,才散。几个人溜溜跤跤地回了家。
几天后,村里放了一场电影,成俊毅戴着大红花当兵走了。第二年开春回了一趟家,和邻村的姑娘订了婚就走了。
这段日子,不断的有人来给王志强提婚。王建军见儿子不和王秀玲联系了,也一直捉摸着给儿子找一个妮子,赶快订了婚,但介绍的他都不太满意。最后,他合计来合计去觉得郁春生的大闺女人长得好,老实听话,干活也利索,是过日子的好手,正当他合计找谁去做媒的时候。
没成想郁春生找上门来了。郁春生卖苹果算盘坏了,来找他借计算器用。郁春生用完来还他计算器,他拉住郁春生攀兄道弟,非让郁春生喝几杯。他破例让媳妇从门市里拿来核桃、鱼和桃罐头,拿了一瓶凤城老窖,还让他媳妇炒了一个鸡蛋盘。郁春生看着热情的王建军,开始挺纳闷,这小子怎么对他一下子这么热情,这小子一家子可是有名的精,没见过他请谁喝过酒,今天是怎么了。他实在拗不过王建军,坐了下来。他们边喝边聊。几杯酒下肚,郁春生话多了。王建军知道了最近郁春生为了给大儿子订婚,没办法要把储藏的苹果便宜卖了,可卖了苹果,钱还是凑不够。让郁春生没有想到的是王建军听他这么一说,一口答应借给他钱先用着。开始,他还纳闷都说王建军抠门,这不交往起来也不抠啊!钱的问题不用上愁了,他一高兴,又连着喝了几杯。
后来,王建军又请了郁春生几次。一次,他见郁春生喝的差不多了,提出要和郁春生做亲家。郁春生喝多了,被王建军奉承着,心里高兴就一口答应了。回到家,他和媳妇说起这件事,媳妇觉得这也是好事。王建军家在村里过的富裕,大女儿嫁给王志强也算是攀高枝了。老两口非常乐呵地答应了。
不久,郁兰兰的大哥订了婚。成之信听爷爷说是王建军出的礼钱。成之信觉得奇怪,这小子平时连亲戚都算计怎么会借给郁春生钱呢。
快到过年的时候,郁兰兰回来了。她如今不在亲戚家帮忙了,去了县棉纺厂当临时工,一点儿都没变,只是梳起两条辫子,模样更俊了。这次,是姑姑带着她回来的。回到家,她娘就不离开她左右。她趁娘不注意,偷着溜出来,到村后成之信下班经过的小路上等成之信,结果没有等到。
几天后,成之信下班回来,听爷爷说郁兰兰今天和王志强订了婚。他心里不是滋味。他这才明白王建军为什么会帮助郁春生。失落的他漫无目的地走出家门,不知不觉溜达到了郁兰兰家的果园里,果园里一片荒凉。他躺到看园子的棚子里的小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天空,大脑里一片空白,一会儿感到撕心裂肺的痛,一会儿想到自己看不到什么未来。直到天都黑透了,他怕爷爷担心,才麻木地站起来,毫无知觉地往回走。
进了家,成之信听见邻居成来林嫂子说话:“这个孩子不错,不愿意和老王家的小子订婚,愿意和小信在一起,可他娘就是不同意。”说到这里话停了,看着成秀山,成秀山叹了口气说:“这个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心眼直实诚,她娘还不是嫌咱家穷的叮当响,和小信在一起只能过苦日子……”
“哎,咱小信命苦,不过肯干,这样的孩子去哪找,这几天村里都传郁兰兰这孩子倔,为了不订婚,在厂子里喝了安眠药,后来被宿舍里的人发现了,抢救了过来,说不定在外谈了对象……”
“哎,现在的孩子都说不清……”
成之信不想听他们说话,咳嗽一声,进了屋。
一连几天,成之信都干到很晚才下班回家,他故意绕到村南走,躲开郁兰兰住的的胡同。这天,他回来的早一点,在街上碰见了郁兰兰的妹妹郁红红,他们打了招呼。他小心地问起郁兰兰回来没有?郁红红告诉他:“订婚后,姐姐一次也没有回来。姐姐订婚前几次偷偷地让我去找你,你都没有在家。最后娘以死逼她,她拗不过家里才订了婚……”
成之信听到这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非常后悔,但又很无奈很失落地往回走。
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想明白了:郁兰兰家的处境不好。这些年,郁春生家承包果园没挣什么钱。前年,大儿子郁建华开拖拉机翻到沟里,腿砸折了,连看病再住院花了好几千,家里至今没钱盖新房,也没有说亲的。家里日子过的困难,郁兰兰就辍学出去上班了。
成之信知道郁兰兰喜欢自己,他也喜欢郁兰兰。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郁家是绝对不会同意让郁兰兰嫁给自己的,自己不但连个像样的房子没有,连彩礼也拿不出来,拿什么去娶她呢,也许这就是现实吧,真的很无奈。只是苦了郁兰兰,一个女孩子这么喜欢他,竟能为他去死,他竟躲了,他太懦弱了,不配她的喜欢,她为了他这样胆小的男人去死,真的不值,她真是太傻了。
成之信痛苦地想,你也应该明白我,我是多么地喜欢你,既然喜欢你,就应该让你过上好日子,让你幸福,既然我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改变你的命运,更不能改变你一家人的命运。我只能祝福你,听上天安排了。
过了年,尔家加工厂没有活停了。成之信平时在加工厂上班,每隔个十天半月的去周边各个镇、县城的一些饭店单位拉啤酒瓶、废品。他虽然上着班,这个生意没有丢。现在加工厂又没有活了,他觉得别的生意不如收废品容易。他又开始了收废品的日子。不过,收废品也越来越不好干了。不过还好许多人都还想着他,把一些东西留给他,他们处的和朋友一样。虽然每天他感到有些失落,但有这些人给自己提供机会,信任他,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这天,他来到县城机械厂,问了门岗的孟师傅,厂子里没有要处理的废铁什么的,说了有了给他留着。他从门岗出来,推着车子准备去县棉纺厂食堂看看有没有东西可收。他刚过转弯,没走几步。迎面过来一小伙子。小伙子骑车子和他擦身而过后,突然停了下来。他喊住成之信:问:“诶,你是收废品的?”成之信回过头来,仔细打量这个年轻人,见他探头探脑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他点了点头。小伙子推车子,来到成之信跟前,小声问:“你要铜线吗?”说着,他回头用眼看了看车子后架上的大编织袋子。成之信见这人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他忧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人看成之信不说话,又凑近一步,声音低低地说:“钱,你随便给。”说完,他开始四处张望,见没有人,也不说话,用眼睛直盯着成之信,好像再说这么好的生意你去哪找。成之信听到这人说钱随便给。他心里明白了,这东西不是好道来的。这种事他也不时碰到过,觉得做这种买卖心里不踏实,所以,他从来不沾来路不明的东西。他想也没有想一口回绝了,然后骑上车子就走。这人看着成之信的远去背影,嘀咕着失望地上了自行车,转身快速地消失在街头。
从县城回来,成之信走到十里铺,在村里边走边吆喝地转了一圈,没有收到一点东西。他正准备骑车走,一阵清脆的拨浪鼓声传来,一位卖货郎推着自行车过来,停在了胡同口,后车架上放着三只“大鸟笼”,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吃的东西,很快一群孩子围住了卖货郎的“大鸟笼”,逼着大人买喜欢的东西。他停下了脚步,脑袋里一个念头一闪——自己能不能也做一些这样的小生意。
第二天,他跑到城里,批了几袋气球。每到一个村,转一圈收不到东西,就拿着拨浪鼓卖气球。大家可以买,也可以拿废品换,没有想到效果特别好,气球也卖完了,也到家了,收的废品也多了起来,卖气球把收废品的损失挽救了回来。
成之信又恢复了往日的忙碌,虽然挣钱不多,但脸上又洋溢起过往快乐的笑容。他每天早出晚归,忙到很晚。忙完了,他再高兴地读一会儿书再睡,这一切,成秀山都看在了眼里,他的心宽慰了。前些天,他每天看到孙子因为收不到东西,脸上没有一点笑,拿起书看不了几页就放下,抱着头在那发呆,倒是饭吃的不少。几次,他想劝劝孙子,遇到困难想开一些,一切都会过去的,但他觉得这些空洞的说教没有任何意义,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么小的孩子心能不重吗,最终没有说出来。如今,孙子熬过去了,成长了,心里也高兴。
一天,成之信来到刘家庄。刚进村,他还没有停好车子,一位军官喊住他说要卖废品,他跟着军官来到家里,家门口是低矮的破过道,门口贴着新挽联,知道是刚老了人。他们进到院子,见北屋是三间土房,房前地上扔着两套破被子褥子,军官指着墙边的啤酒瓶、破褥子和破被子问他收不收,他见被子、褥子旧了,打着补丁,只是有些土不脏。他答应收。很快,他称好,啤酒瓶也过了数,他付给了军官钱,包好提溜着出来。
晚上回到家,成之信拆开褥子,惊奇地发现里面有许多钱。他在拆开其它被子、褥子,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他看的都傻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钱。同时,他还发现一张张寄款单。他平静下来,数了数总共有三千八百九十九元,和寄款单上数字还多不少。拿着钱,他的脑袋一片空白,等冷静下来,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把钱送回去,可他见天都晚了,想想还是明天再送吧。
晚上,爷爷见他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问他怎么了?他把收破烂拆开里面藏着钱的事告诉了爷爷。爷爷问他打算怎么办,他把想法告诉了爷爷。爷爷想了想支持他这么做。
第二天,成之信早早地来到刘家庄,见军官家大门上了锁。他问周围的邻居才知道,军官叫赵和平,赵和平从小没有父亲,母亲把他抚养长大,母亲最近去世了,家里没人了,回来住在他叔叔家。好心的邻居领着他到了赵和平的叔叔家,赵和平刚起来,见成之信进来,还以为是昨天卖废品算错了帐给多了找他要钱来了呢。成之信把一报纸包的东西递给他,说是昨天在褥子里发现的,赵和平打开,看到花花绿绿的一堆票子,立刻惊呆了。他拿起寄款单,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赵和平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参了军,到部队考了军校,每月往家里寄钱,二十多年间从没有间断。他看着放旧了的五毛、一块、五块、十块厚厚的一沓子票子,还有母亲放着的一张张寄款单。赵和平非常激动,握着成之信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成之信说总共三千八百九十九元,让赵和平数数。赵和平看着存款单和钱,连话也说不出来,那里还去数。等他平静后,拿出一沓足有几百元给成之信表示感谢,成之信拒绝了。
拾破烂的捡了漏,送了回来,这件事像风一样传开了。成之信这个不缺斤不短两,收废品公道,童叟不欺,村子里的人都认准了这个黑黝黝的小孩子。大家从这件事后更喜欢他了,都愿意把废品留着卖给他,而且他的美名越传越远。
转眼到了夏天。这天,成之信收了一百多斤的旧棉被套子。他见收的盛不下了,镖好车子,往回走,他刚走到马庄村东,见西边的天上来了,刮起了大风。他紧蹬脚蹬子,由于收的都是旧棉被套子,体积大,顶风,根本走不动,车子走的慢的像蚂蚁一样。他急的大汗频频地流。
说是迟,那是快。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棉套子着了水后更沉了。车子上也沾满了泥,他再也推不动了,雨大的睁不开眼,看不见前面的路。他顶着风雨,路面上积了水,压在上面陷进泥里。他把车子好不容易推到路边的草上走,走了不足百米,实在走不动了。他发现路边有一旧的机井房,他停住车子,往路边靠了靠,想支好,结果车子一歪倒在了路边。他顾不上了管车子,冲进屋里。屋内有好几个避雨的,男男女女开着玩笑,见他进来,浑身湿漉漉的,都往边上躲。
半个小时候后,雨停了。避雨的村民一哄而散回去了。成之信把棉套子一片一片的都拧干,把车子上的泥刮干净。等路面碛良了,能走了,他费了半天劲装上套子,由于驮的东西太重,他只能推着回家,二十多里路,他推着走了八九个小时才到家,到了家都半夜一点多了。进了家,爷爷还没有睡,一直坐在椅子上等他。
前些日子,王志强到饭店收啤酒瓶抢了成之信的一些生意,可最近总是出麻烦。原来他心术不正,开始时价格高,不少给,赢得别人好感后,他趁别人不注意,把瓶子总数总是少报。有一次,饭店老板数了数,堆放在一起。王志强收瓶时少说三十个,老板觉得不对,让他再数一遍。王志强通过老板的神色知道啤酒瓶有数,赶紧蹲下又数了一遍,和老板说的数少了三十个,饭店老板觉得王志强不地道,没有卖给他。
在村里收啤酒瓶,他故伎重演,对儿童、老人多收少给。年前,在刘家庄,赵和平母亲刘氏卖啤酒瓶,他见老人七十多岁了,不识字,本来该给五块,却给了三块,被从旁边路过的街坊看见,说他骗老人。他连忙说数错了,把钱如数退还给了她。街坊是个年轻人要揍他,老太太刘氏拉住小伙子,他慌忙蹬着三轮车离开了刘庄。
后来,王建军到刘庄收废品,听说他是成家庄的,都说成家庄的黑小子不错,但那个小白脸太缺德,经常糊弄人。他知道说的小白脸就是他小子,脸臊的再也呆不下去了,收拾好东西,开三轮车走了。回到家,他想批评儿子,不想被媳妇数落了一顿,说成之信这小子傻,是受苦的命发不了财。他知道媳妇偏袒孩子,后来想想自己收废品有时候不是也这样做吗,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又干了一年多,成之信收的废品越来越多,许多客户都认准了他,等着他去收。他走到那里,只要喊“收―废―品―来”,许多人听到后立刻就有人拿东西出来卖。为了运货方便,他挣得钱除了定期还信用社的贷款外,还在一工厂花很少的钱买了一处理的撞得烂了的农用三轮车。这个新工具虽然是坏的,他找修车师傅修理好后竟能上路了。当时,农村除了开过去生产队里的手扶拖拉机,就是六轮拖拉机,不过都很少,农用三轮车刚有两三年,开的那就更少了。这无疑成了村里的一条爆炸新闻。有了这个工具,成之信每天跑的更远了,除了到村里串一串外,多数到乡镇、县城的一些单位定期收废品。他把收来的废品分类,直接送到回购的厂家,省去了中间许多环节,挣的钱比以前更多了。他起早贪黑的干劲也更大了。
期间,郁兰兰回来了一趟,她想去找成之信,但她娘跟着她不让她单独出门。订婚前,她经常去找成之信,他们来往多了。娘看出来,她喜欢成之信。她担心孩子犯浑做了傻事,到时候后悔就晚了。她就天天盯着女儿,不让女儿出门。后来,她见女儿还和成之信联系,她为了不让他们见面,找亲戚安排她去了县城上班。
上班不久,她娘来看她,给她提婚。她听说是王志强,不答应。她娘气的直骂她。后来,她娘拿着绳子要上吊,逼的她无路走了才答应了这门亲事。
晚上,郁红红来找成之信,告诉成之信姐姐有事找他,让他到村小学南边等她。
成之信来到学校附近的麦场,躲到麦秸垛后,他看见郁兰兰穿着红格格半截袖、留起了辫子真漂亮,正在围墙前转来转去。他几次想上去和她说话,但还是没有站出来。他见郁兰兰不时地张望,等了一个多小时后,无奈地转身走了。他痛苦地躺在麦秸垛上,望着天上那颗最亮的星发呆。他知道郁兰兰内心非常委屈,但不能见郁兰兰,不管有什么事,都是一个村的,不能让人碰见说闲话,坏了她的名声,虽然自己也喜欢郁兰兰,但郁兰兰从订婚那一刻开始他就认定她是自己的一个小妹妹了,自己不能破坏她的幸福,现在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祝福她了。不知道过了多次长时间,他听见爷爷在喊他,他才落魄地从麦秸垛上下来,打掉身上麦秸,往家里走。
一个月后,成之信收废品回到村里,天都黑了。他从村东王建军新房经过,见他家贴上喜字、对联,录音机放着流行歌。老房子人来人往的,门口贴着大红喜字、对联,非常热闹。
回到家,爷爷告诉他,王志强和郁兰兰明天结婚。成之信听了没说话,低着头进了屋。过一会儿,他从屋里出去,到了村里代销点,买了一块上等的好布,包好,夹到怀里,赶往郁兰兰家。
他走进郁家胡同,见郁家人进进出出的,还来了一些亲戚。他走到门口站住了,看到院里一些妇女正在洗盘子、择菜……他原本想当面祝福郁兰兰,见郁兰兰家这么多人,他担心别人说闲话,忧虑着要不要进去。
这时,郁兰兰娘从里面出来。她见成之信站在门口,笑着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郁兰兰娘不愿看见成之信,更不想让成之信看见郁兰兰。她担心成之信打女儿的主意,在这节骨眼再出什么事,就把成之信挡到门外,说:“之信,现在我们一家都不想见你,我知道你对我们兰兰好,我也不是故意不让你们好,我也给你说过,你的条件根本就配不上我们兰兰,兰兰都是快要结婚的人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要是真对兰兰好,就赶紧走。”
成之信想郁兰兰娘过去挺和蔼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势利了。这番小瞧人的话太刻薄、太伤人心了,我虽然穷,但也是要尊严,要面子的,心里腾地升起一股怒气。他原本想把喜幛子送来就走,现在觉得受到如此羞辱,真是太丢人了,真想地上有个地缝钻进去。他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转身就走。可他刚走几步,猛地收住脚,觉得郁兰兰娘肯定误会自己了,他不是来搅闹的,他是来祝福兰兰的,想到这里,气消了一些,转过身,来到郁兰兰娘面前。
郁兰兰娘见成之信又回来了,正想说什么。成之信把一块喜幛子递给她,红着脸说:“大娘,你误会了,我是来送喜幛子的。”说完,他大步走开。这一刻,他心里感到无比的快慰。可他越走越感到失落。
郁兰兰娘见成之信递给她喜幛子,不高兴地走了。她想这都是为了女儿好,再过也不过分。她听了成之信的话,看了一下喜幛子,是一块上等的布料,心里也后悔刚才说话有点过了,喊了一嗓子:“你一个收废品的也不容易,还送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替兰兰谢谢你了,你看她刚出去,要不你进来坐坐?……”
成之信没有回头,眼泪掉了下来。
郁兰兰娘见成之信走了,本想出去借东西的她,把布夹到怀里,转身返了回来。她见郁兰兰和几个同学在里屋说笑,她放心了。她知道女儿心里一直有成之信。这几天,她整天盯着女儿,就是担心女儿出去找成之信。她把成之信的喜幛子,直接放进女儿的陪送里,不想让女儿知道,免得惹事。
郁红红从外面回来,在胡同口,看见娘和成之信在门口说话。她进到西里屋间里,见姐姐和几个同学正在说话。她见东里间屋里没人,把姐姐叫到东里间屋里,说:“姐,之信大哥来了。”
郁兰兰听说成之信来了,站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忍不住问:“他人呢?”
“我刚才见他和咱娘在大门外说话了。”
郁兰兰听说成之信在门外和娘说话,跑出大门外,站到胡同里,往南看,望到胡同口,也没有看到成之信的影子。她正失望,她娘追了出来,埋怨道:“你大娘给你送衣服来了,还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