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一)

年代久远的舞曲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此时荧幕上野兽和贝儿正踩着优雅的步伐滑进舞池。这时她突然肩上一沉,她下意识低转过头看向自己肩膀,原来是纪元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季源怔怔地看着青年近在咫尺的眉眼,纪元的五官虽然并不精致,但凑到一起却让人感到舒心的好看,而且他的皮肤白而细腻,眉目间散发着满满的少年感。让她恍惚间觉得这张脸永远不会老去。

她在光线的明明灭灭中悄悄摸上了青年的手指并且攥住,在她的记忆里,这双手总是握着笔和鼠标,似乎就是为了画图而生,细长而骨节分明,和他笔下的设计图一样,他的手似乎也是经过了匠心独妙的设计后才被打磨出来的。

她心里突然有些惭愧,纪元在工作室里废寝忘食,赶了整整一礼拜的重大设计项目,刚交给公司就马不停蹄地跑来陪她看《美女与野兽》的首映,想必是累坏了。

      舞曲还在电影院里回响着,贝儿像一只翩翩的黄蝴蝶旋转着,徜徉在野兽的心头上,也徜徉在每一个观众心头上,像是经历了一场盛大的梦境。

没错,梦境。

她的眼皮突然有点发沉,似乎有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她慢慢拖进黑暗里。

她侧过头在他的眼皮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晚安,纪元。”

末了,她又补了一句:

“后天见。”

“Hello,how are you ,my darling today…”

迷迷糊糊中季源听见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从暖和的被窝里困难地挣扎出一条胳膊,按下通话键放到耳边,稍一接通,她好友林筱筱的大嗓门就从手机里传出来:

“阿源阿源,今天晚上《美女与野兽》首映,一起去看吧!顺便在电影开始之前去逛逛街。”

季源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林筱筱怪叫起来:“不是吧!现在都快八点了,你居然还在睡觉,不去上班了么。”

被这一提醒,季源激灵了一下,顿时睡意全无,她飞快掀起被窝下床一边找拖鞋一边下意识答林筱筱。

“昨天睡得太晚了啊毕竟和纪……”说到一半她住嘴,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

“和谁?”林筱筱惊讶的声音传过来,“纪…莫非是那个和你同名字的假想男友。”

虽然听了好友多次这么说,季源还是有点受伤。

“不是同名是同音啦,纪念的纪,元宵的元!纪元啦纪元。”她有点恼火。

“哎呀管他叫什么啦你先快点准备上班吧,晚上六点不见不散。”林筱筱说完就挂了。

季源匆匆把手机甩到床上,立马跑进卫生间洗漱,把水开的哗啦哗啦响。她的母亲季叶听到动静,立马从客厅探出头看她。

“闺女,我看你昨天睡得挺早,还以为你今天肯定能早起,没想到还是起晚了呐。”

“那你怎么不叫我呀?”季源叼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

“谁知道你今天用不用去上班啊。”季叶瞪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明天星期六,你把下午时间给我空出来啊,别人给我介绍了个小伙子,我看条件还不错,你明天下午去和他见见面。”

季源没有说话。

季叶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着她女儿匆匆收拾一番后携包离家,叹了口气。

季叶是农村出身的,家里有五个孩子,她排老三,正是孩子里最尴尬的位置,性格又拗执,再加上是女孩子,自然受不到父母的待见和宠爱,初中也就早早断了学业,整日下地给务农的父母帮忙。

但她天资聪颖,又养成了闲时阅读的习惯,虽然只有初中学历,竟也能写出点妙笔生花的好文章来,再加上生得还算标致,虽没有倾城美色,但像是在水中蔓延开来的一团墨,将她的眉眼渲染的恰到好处,浓柳眉,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每一眨眼,少女的几分天真和温婉就通过眼波荡开来,自然惹得村里的青年心旌飘扬,桃花不断,但读过书开过眼界的她,自是瞧不上五大三粗只识稻麦的男人。

季叶十七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年轻医生,据说是医大学生,这次是来下乡实践的。那一年,新建好的村医务室招聘帮忙的护士,而她为了学习新事物扩展眼界,便自告奋勇报了名。

成为了护士后,她就跟着年轻的医生学习简单的护理技术和药理知识,整日奔波于用砖头砌成的简陋病房之间。这么长久相处下来,季叶自然和年轻医生互生情愫。

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医生到了该回城的时候,季叶的父母也找好了一户人家,打算把季叶嫁出去。

季叶虽然长相温婉,但性子是极刚烈的,婚前一天,她穿着猩红的用棉做成的嫁衣翻出自家院子的墙,站在了即将踏上回程的医生面前。

“带我走。”

大山的风呼啸而至,满山的绿叶被吹的哗啦哗啦响,等到风停住的时候,那抹猩红已经消失在大山里了。

虽然从大山里走了出来,但一座名为“社会”的山又横在了季叶的面前。大城市虽然新奇,但从乡下来的她却无暇去饱览都市风光,她不得不摆脱说了十几年的土音,去练习拗口的普通话,她不得不收敛在乡下养成的随心所欲,去学习城里人所设下的条条框框。

即使她努力蜕变成城里人,但医生的母亲依然厌恶她,觉得她只不过是一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乡下姑娘,所以才勾引了他儿子。

直到有一天,医生回到他们简单但温馨的租房里,面带难色。经季叶一问,才知道他母亲生了重病,他母亲在病床前撂下重重的话,如果季叶不离开的话,她就和她的儿子断绝关系,庞大的家产他一个子也不会拿到。

“叶子,你看要不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医生努力地酝酿他的措辞。季叶没有说话,一如她决绝离开大山一样,她离开了那个家。

就在那时候她怀了季源,在穷困潦倒、举目无亲的境遇下,还好她写文章的本事还没丢,她就在打杂工后的闲暇里给出版社写文写栏目。竟写出了点名气,待到季源出生后,两人的花销也能负担得起。

季叶本来担心女儿在没有爸爸的环境下心理会出现问题,但季源却有惊无险地顺利长大了,顺利地读了名牌大学,顺利地进了一家影视企业工作,一切都很顺利。

季叶现在倒也不担心什么了,但让她头疼的是,女儿虽然遗传了她的眉眼和聪慧,但也丝毫一分不差地遗传了她的那份拗执。

她还记得季源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晚女儿放学回来,脸上有伤,不管怎么问也问不出个缘由,季源从头到尾都只是紧紧闭着嘴。后来班主任打电话来,才知道班里一个男生总是嘲笑季源没有爸爸,然后季源就和那个男生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从此那个男生看见她都是绕路走。

还有就是高考报文理,季源明明理科长期稳居班里前十,但报文理的时候她偏偏坚持报文科,理由是她将来想从事影视方面工作。不管她和老师怎么做工作,就是丝毫不动摇,颇有当年得知她要去干护士后,三姑六婆来轮流轰炸也丝毫不动摇的风范。

季叶清楚地认识到,在爱情里,拗执的人是最容易受到伤害的,她希望季源不会走她的路。

她突然想起一年前多的那个晚上,女儿坐在餐桌边上怔怔出神,嘴角里蓄着一抹甜意,季叶是多年的江湖人了,一眼就看出那是恋爱的前兆。

晚饭结束后,她们像以往那样在餐桌上聊起她们白天里的所见所闻。

“妈,我跟你说啊,今天我遇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我们公司过来了一个帮忙合伙项目的设计师,居然是和我名字同音诶。”说着说着,季源忍不住笑了,似乎连她都没注意到自己眼眸里溢出来的笑意。季叶也忍不住笑了,饶有兴趣地追问:

“他叫什么呀?”

“纪元,纪念的纪,元宵的元。”

“还真的是同音。”季叶念了一遍名字,继而笑道“什么时候带过来给妈看看啊”

“妈!”季源少见的涨红了脸。“我们今天才认识的啊”

季叶眨了眨眼,给她留了个“好了好了我都懂”的眼神,笑着去厨房洗碗了。

虽然知道初恋大多数都容易夭折,但季叶没想到她女儿的会那么快。

几天后,季叶发现缩在房间角落里拿着手机绝望哭泣的女儿,她急忙心疼地上前抱住她的女儿,本来只是抽泣的女儿,倒向她怀里的那一刻,终于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她意识涣散地重复着,末了,她哭号了出来。

“妈妈,我再也不能让你见到他了”

虽然她不知道事情经过是怎样的。但从那一晚后,女儿迅速恢复了原态,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而从那以后,季源似乎就再也没打算谈过恋爱。

季叶从回忆回过神来,再次重重叹了口气。正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的拗执,所以她才深知季源的事情她是无法干涉的,一如当年她的父母对她的无奈一样。

晚上六点的时候,季源站在一家面包店面前等待林筱筱,彼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行人道上陆陆续续点亮的路灯和夜空几点疏星相映辉,夜风里带来初春的温柔味道。季源抬头看着面包店上的新品推出的海报,是柠檬蜂蜜蛋糕。

“明天给他买点回去吧,他一定喜欢这个口味。”

她轻声自语。

“什么口味?”林筱筱趁季源注视海报的时候突然出现,她凑过头看了看海报。

“噫你不是不吃柠檬口味的么?”林筱筱有点惊讶。

季源似乎是被林筱筱的出现吓了一跳,酷似她母亲的杏仁眼惊吓地眨了眨,最终狠狠地剐了林筱筱一眼。“我就是看看,不行么。”

“好啦好啦。”林筱筱作了个投降状。“不过这一年来我还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你了,感觉你改变了好多。”

季源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突然很难过,她为一个人而改变,而她的好友却不相信那个人的存在。

不,本来就是不存在的人。

她的指尖在温暖的夜风里骤凉,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他那细长的手指,轻轻握住她的指尖。

林筱筱取到票后,她们向放映厅里走去,一路上,林筱筱轻轻咦了一声,走在前面的季源停住脚步,转身看她。“怎么了?”

“你明明没看到票,怎么知道是这边走。”

“因为首映的电影一般都是五号厅放映啊。”季源迅速回应了好友的疑惑,然后她轻轻苦笑。

她编理由越来越娴熟了。

因为,她和纪元昨天去看了首映啊。




今天早上从梦里醒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写这样的故事,打算写个小连载,第一章大家可能莫名其妙,到第二章就差不多抖开了。ps:一时想不出适合的标题,就先凑一个吧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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