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阴有雨。晚上,吃过晚饭,水烧得滋滋开,茶泡得香气四溢,就着电脑看电影。
那时,外面屋檐淅淅沥沥起来了。转头看,窗外漆黑一团,实在是看不见什么,只有外面住户的灯远处高楼的广告还迷离地亮着,倒是窗台上一溜的花盆碧绿生青地叫人喜爱着。
最东端的是万年青。老叶子的边缘有些枯,但芯子里已长出两束新叶,涡旋状的,碧碧绿,相当婉转可爱 。最让人柔软怜惜的是盆边长出的一两条草。小时候叫它鹅鹅长的,后来在饭店菜单上看到叫芠芠头的,有嫩嫩的绿,柔柔的茎,渐长(zhǎng)渐长(cháng),都垂到盆沿下了。专业栽种植物的,必是以除草为己任,而我不专业,就任由它。万年青是公公过世时所用的植物,大姑把它与一撮绿豆赤豆米麦包一起,让我种下。先时还发了好多芽,各色各样的,终于是没有长成,只留下半枯的万年青。
万年青的隔壁是观音莲。早先种过的观音莲是碧绿的,体型较小,花鸟市场买来的。它长哪长哪,叶瓣组成一个完美的莲花状的圆,正好覆盖了盆口。后来又在四周窜出了一根根小小的观音莲,围成一圈,如四周缀上了绿色的珠子。再后来,天热了,也没怎么浇水,一片片叶子 就渐渐透明,看得出饱含了水,然后是彻底溃烂在泥土之中。这个盆后来便一直没种什么,却在一次雨后长出了一茎青草。青草愈长愈劲,很快就超出了盆沿,叶片也如箭簇一样直刺向天。也许因为是草,便一直不想着给它浇水,几个酷日之后,终于从叶子开始干枯,然后至茎,至根。那根却牢,抓着泥土不放,在我用力一敲之后,盆沿碎了一大块。这盆就彻底废弃了。这次的观音莲却是紫红色的,同事家里多,给的。我没盆,就只好拿了个方便面桶。结果红盆紫叶,配色俗是俗了点,夹在一溜绿叶中,也还是蛮好看的。新叶还在长,旧叶也不枯,观音莲好像特别安守。
再过来是一小盆文竹。这是春天时换盆分株种的。起先长得轰轰烈烈,简直是一晚上就冒出几株嫩茎。绽出绿叶之后,有高有低,层层叠叠,好看之极。后来不知是否通风不够,还是夏天浇水太多,每株叶子都蒙上了若有若无的丝絮,丝絮中好像还有细沙一样的虫子,而叶子渐渐成为干绿色。急忙上网查,知道这是一种病虫害,得把染病的枝剪下焚毁,方不会感染别的花草。我是一个干脆利落之人,知道这个做法后就毫不手软,马上剪下所有枝条,点火焚烧。那叶还不干,不易烧,又裹了些纸,直到所有叶子都化为灰烬为止。盆里只剩下一些细细的根桩。但我坚信文竹没死,于是继续给它浇水,继续放在窗沿,让阳光照射到它。终于有一天,那些枯根上冒出了一些绿芽,泥土里也窜出了绿芽。枯根上的芽先长成了绿茸茸的一层,好像冬天鞋子上的翻毛,还会迎风摇曳。泥土里的新芽越长越高,不仅挺出了那片绿云,而且长出了尺把高,高高地顶在半空中,像是要凌风飘举一样。哇哇,果不负我也。
再过来是一盆“厚脸皮”。这个名字真不好听,于是去翻看它的学名,原来是叫“落地生根”。这还像话一点。我看它的别名有好多,除了“土三七”等无褒贬的之外,就“新娘灯”最好听一点。那个“番鬼牡丹”的称号本来也不算太差,就是加了“番鬼”二字总让人想起青面獠牙的鬼样子,就觉得不佳了。其实它就是青的,四季都是,安安静静地青着。不过还是“落地生根”最好,那样坚韧的一个名字,颇有不畏艰难险阻我心依旧的气概。这一盆也是前面那同事送的,挺大的一棵,直接从主干上剪下来的,没有一点根。洗净之后,每片叶都像是绿玉做的,泛着油绿肥滋的光。我把它栽在了一个最不干起眼的泥瓦盆中。泥盆朴拙,如相框,正好映衬出它的碧绿生青,生意盎然。看看,是不是这样?
然后是一盆铜钱草。我最不喜欢给花草弄上一些尘俗的名称,比如富贵竹啊,鸿运当头啊,这个铜钱草的“铜钱”二字真是不配。首先是色泽不对,此草碧绿,铜钱金黄;其次是外形,虽然都圆,但铜钱中空,为孔方兄,而此草完整一圆。从叶脉看,应更接近于荷叶。上网查看,名称大多与钱有关,是不是起名者眼中都只有钱?若我起,或许会起“微莲”,或者“印绿”,只是读起来不太顺口,还得再想想。这草是水养的,放在透明玻璃盆中最好看,晶莹剔透,又碧绿清新的。可是一开头试过之后,发现不长久,叶子长了一阵就会泛黄无力,好像一个惯于短跑的运动员,突然叫他长跑,他后期就举步维艰了。有人说,要加营养液。我却是一个最烦使用现成化学肥料的人,觉得那实在不循花草们生长的本性。于是就找了个水仙盆,底下放了泥,泥中拌了自己沤的豆渣肥,把那些种在里面,浸没水。果然,那叶子油绿油绿,还非常大,高高地擎出水面,一片片荷叶似的亭亭玉立地迎向窗外的阳光。叶子趋光性极强,一天下来,所有的叶子都侧首向外,齐刷刷地。于是每到晚上,我就把盆转个身,让它们那一张张小圆脸全部朝向我。那个好看啊,真让人得意之极。还有一些我依上法种在了一个斜切后的红色的洗衣液桶里。桶把手的上端也让我切开了,结果就有叶子从把手里钻出来,先是一枝,老公很惊讶,问我怎么塞进去的。我笑说除了它自己的愿望,我等人类安有能力决定它生长的走向?果然后来又有第二枝第三枝从那个小圆孔里出来 ,现在有五六枝了吧,真真是绝妙一景。红桶绿叶,大俗大雅。我把它放在餐厅的窗沿,妙极。
铜钱草过去又是一盆文竹,这是与前面那一盆一起分株移栽的,没生过病。只是那盆中间碎了一条缝,浇水老漏出来,一不小心就干到了,叶芒一根根地枯,然后像粉一样洒落。我又只好剪去了很多,在泥土上扎了几个洞,于是很快新芽暴长,长(zhǎng)得远远超出盆的面积,占据了好大一段窗沿,酷似猛地喝到水就恢复生机便张扬得不知所以的人。这也是一种状态,不是吗?
再过去是一盆薄荷,买它的时候才5元,小小的一盆,里面的薄荷叶倒又香又绿的。后来长着长着,叶子越来越多,茎越长越长,却弯下来垂在盆边,反而显露萎靡的状态。我没种过这个,不知该怎么办,于是又去请教“度娘”。度娘说只须剪了,自然会长新叶。果然如此,度娘还说了薄荷叶的种种吃法。我却只想泡茶。可叶太多,喝也喝不完,而且损害了茶的原味。终于被我放在阳台上晒叶干,又忘了收,成一堆枯败的干叶,全然没有想象中的干绿的新鲜感,只好进了垃圾堆。好在浇水我还是蛮勤的,长叶它还是蛮拼的,不久又成了现在郁郁葱葱的一盆。还有一点很奇,薄荷叶平时闻不出味来,只有你去为它浇水,或轻抚它叶的时候,香气瞬间就来了,很浓很烈,像是一种热情的回应,让我每次都又惊奇又喜欢。
这是最西端一盆,却不是最后一盆。最后一盆是西端屋角高凳上的吊兰。吊兰初种时没感觉,蔫不拉叽的几片叶,一旦活起来,那简直就是疯了。不光是新叶一片接一片地争相出来,姿态优美地画一条条新绿的弧钱,没多久就撑出了一盆,而且会在叶中心长一根根茎,像翠绿的弦线一样的,弹力十足地顺势四面去。这弦线,像芭蕾舞女纤细而悠长的的臂膀,总有令人惊叹的弧度,柔美而有力,伸展到足够长足够把盆的下沿也包裹环绕之后,就会在近顶端处长出一撮撮新叶,同样会四面散去,弧线优美,又如舞女手腕处那荷叶边似的缀饰,好让人充分享受那翩翩的韵味。更妙的是仿佛它觉得光有绿叶太过单调,还点缀上一朵朵纯美精致的小白花,六瓣白玉,几点黄蕊。微距拍摄,你会看到,正面拍是完美无瑕,侧面拍,那是灵动飘曳的,好像绿枝上的小小蝴蝶,马上就会振翅起飞一样。我的吊兰都没挂起,应是辜负了“吊”之名。因我私心觉得浇水麻烦不说,欣赏也麻烦,况我等这种近视又渐渐老花的不中用的人呢?且看:把它端在面前,细细地对视,真真是莫大的欣悦。还有一盆放于儿子的窗台,为他能够时时看到点绿色,保护下长久用电子产品而疲累的眼睛。他却不以为然,于是就常常忘了浇水。有时泥土竟干裂了,急忙浇上一杯,又多得溢满了托盘。然那吊兰不但没有枯过一叶,反而生机勃勃,没多久就把盆厚厚覆盖了,还长出了长枝条,像天真的小手一样伸向窗玻璃,似要采撷阳光,可爱之极。
有这些明亮在灯光下,确实是看不到窗外什么了。雨藏在黑暗中,秋也藏在那里。我有一杯茶,香气四溢,可饮;有一本好电影 ,精彩纷呈的,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