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小孬子在家门口的水池子边上刷牙,我感到很是惊讶,原来他也刷牙,我知道我这样有点看不起人,不过,我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我一直挖苦小孬子,就是因为我看不起他,假如看得起他的话,我早就建议他去医院检查检查是不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才生不了儿子。
因为阿伟跟我说,有可能小孬子的性染色体有问题,通常一名男性的性染色体是XY型,一名女性的性染色体是XX型。我问阿伟什么是性染色体,阿伟说:你就当做人肚子里面的染了色的棍子,一名男性的性染色体就是两根染了色的棍子,一根叫X,一根叫Y,同理可得,女性的性染色体则是两根都叫X的棍子。男女结合后生的孩子,就会从他的父母那里每人继承一根棍子,如果,继承到的是XY,生下来的孩子就是儿子,如果继承到的是XX,那么生下来的就是女儿,所以决定生儿子还是生女儿的关键在于男性,所以我推测小孬子的性染色体是两根X。
阿伟说,此事说起来就有点复杂,因为染色体有时候会发生变异,有时候会多一根,或者少一根,总之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所以我只好作罢。
当时,小孬子正在用力刷牙,他看见我时,就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结果他吐出来的都是血,我问他得了什么病,他说没得病,只是吐一点坏血,坏血就和坏人一样,是坏掉的血,他跟我说:之所以刷牙,是想排出这些坏血,因为人们经常吃肉,即使是烧熟了,仍然会有少量的动物血液残留在肉里面,久而久之,就留在了嘴里,这种血对身体无益。要是只吃素,比如尼姑庵里的尼姑,她们刷牙时会刷出绿色的汁来。至于保护牙齿什么的,那都是别人胡诌的,它们比骨头都硬还要个屁的保护。我看了看他举在手上的牙刷,牙刷毛都快没了,只剩个光杆了,一个没有士兵的司令叫光杆司令,一个没有刷毛的牙刷就叫光杆牙刷。
小孬子说,刚买来的牙刷,软绵绵的,一点血都刷不出来,这件东西设计得真失败,还要让人花半个月时间才能真正体验他的功能,不知道那些精英是怎么想的。他又补充道:其实也不怪精英,是那些生产商家让他们这么设计的,商家们才不会在乎产品的真正用途,他们只知道赚钱。
每到这时候,我总觉得小孬子有着异于常人的眼界,虽说我现在并不知道他这种眼界是伟大还是荒唐,可这表明他确实是特立独行。可一想到他的染色体可能有问题,我就替他觉得悲哀。我也不好意思对他说他身体有问题,毕竟谁都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坏话。当然,他自己是不会觉得自己是有问题的,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
听他说完后,我忘了自己来他家是干嘛的,或许只是确认下小孬子媳妇是否快生了。我没看到他媳妇,估计是在房里,孕妇不能抛头露面。我问他:你媳妇什么时候生?他说:三金奶奶说就在这几天。三金奶奶是个接生婆,当然这并不是她的职业,这只是她的一个兴趣或特长,不过,现在,随着时代的发展,她的这个兴趣已经快被剥夺了,现在生小孩都去医院了。不过,少数人除外,小孬子就是其中之一,小孬子不想去医院,因为如果去医院的话,他基本上每年都要去一次,他没有那么多钱,所以他媳妇每次生孩子的时候都是请三金奶奶过来接生。
小孬子问我要不要进屋喝杯茶,我说算了,于是我就去阿伟家了。阿伟正在家里看书,我问他看的什么,他说《养猪指南》,我说养猪还要个屁的指南,让它拼命吃不就行了。阿伟说不是我想的这么简单的。阿伟问我今天怎么没去上课,我说放寒假了。他说:哦,这么早就放寒假了?我说:这还早,都快过年了。
我把刚才小孬子说的话说给阿伟听,阿伟说:Bullshit。我说:什么意思?这个单词我没学过。阿伟说:“牛屎”的意思。他又说:你别听他扯淡,他那些狗屁理论就和牛屎一样臭。我信誓旦旦说:我当然不信,鬼才信呢。其实我当时真被小孬子唬住了。
我让阿伟别看什么《养猪指南》了,把我最近写得一部小说扔他面前,小说内容如下:
我无意间进入一座城市,这座城市和我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我从没有听说过有一座全是“眼睛”的城市,我试图在记忆里从古至今的地图上寻找到这座城市的蛛丝马迹,可我最后仍然是一无所获。这就像是一座宇宙深处的城市,没有人知道这座城市,但确实有这么一座城市。在这座城市里,也生活着许多人,应该算是人吧,因为他们都长着一个脑袋,两只眼睛,两条手和两条腿,从外观上看和人类无异,但这并不能代表他们就是人类。
我走在这座城市的街道上,发现地面上都是平整碧绿的玉石,归归整整,严丝合缝。路灯是由晶莹剔透的玛瑙杆,加上套在灯杆顶部的大型珍珠组合而成,珍珠被掏空,里面放了大型夜明珠,虽然是在白天,仔细看却也可以看见细微的光芒在闪动。城市里坐落着许多眼睛形状的建筑,也有高楼,就是无数只眼睛叠至云霄,由于眼睛的形状类似于一种椭圆,所以这种建筑只有两面是通的,而且每一面中间都有一个圆形有色物体,有各种颜色,类似于瞳孔,瞳孔周围是由透明玉片包裹,在太阳光照射下,折射着一种幽绿的光芒。而且,这座城市的建筑全都是东西朝向。
目之所及,我看不见一丝尘土,但我发现街道上有很多人在擦拭地面,尽管地面已经被擦得反光。我经过仔细观察,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这座城市从事高贵或者轻松的职业的人都是单眼皮,双眼皮的人都在街道上擦地板或者搬东西。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猜想,或许只是个巧合。
这座城市的中心位置,有一座巨大的眼睛建筑,从城市的任意一个角落抬头都能看见。这栋建筑,或者说这只眼睛,悬浮在空中,距离地面有几千尺,从这只眼睛的瞳孔里不断有浅绿色液体涌出,像是从天下落下来的瀑布。
我想找个当地人问问这座城市的历史和眼睛的含义。我随便找了路边一个擦拭地面的老人询问,我说:老人家,您好,您是这座城市的人吗?我态度谦恭,因为人生地不熟。可那老人见了我后,连忙低头弯腰,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猜或许这是他们的语言,于是我又试着用英语,西班牙语问了一遍,他依然不明白,只是更加惶恐。于是,我便作罢。此时我才明白,这座城市估计并不是地球上的城市。从老人的举动来看,刚好应证了我之前的猜想,因为我也是个单眼皮,而那老人则是双眼皮。
要想了解一个民族,必须先学会他们的语言,我发现我在语言学习方面还是有些优势的,可当我真正开始学的时候,发现他们这种语言太难了。我语言不通是怎么能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学语言呢?且听我详细说来。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我的单眼皮,曾经不被地球人所看好的单眼皮在此城犹如一把古代帝王赏赐的尚方宝剑,只要你有单眼皮,你可以去下城区做任何事,下城区是我给它命名的,是那些擦地板和搬东西的人住的地方。当然这有点夸张,不过你确实会享受帝王般的待遇,你可以去下城区的任意一家店内消费却不用花钱,下城区的商家还要毕恭毕敬的伺候。
我找到了他们的教育机构,类似于学校的地方,我专挑小孩子多的地方,因为我得从头开始学一门语言。到了那些地方,我假装喉咙不舒服,不敢说话,用手示意学校里的人不用管我,我自己随便看看,他们以为我是来做某种调查,所以也就没管我了。
我坐在一群小孩子的身后,假装随便看看,其实认真听讲。大概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已经掌握了这门语言的基础,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事实证明身处一种陌生语言的环境下学习该种语言确实可以事半功倍。
在此期间,我也特意地了解了这座城市的一些事情。这座城市名字叫“阿波多”,翻译过来就是“眼之城”。城中的巨型眼,名为“圣眼”,圣眼是这座城市的圣物,城里无论是下城区还是上城区人,每天早晚都要朝圣,即面相圣眼行注目礼,如果心灵虔诚的人,每次朝圣时,都会流下眼泪,这其中下城区人居多。我觉得这像是一种宗教,可这个宗教没有任何教义和教章,只有一个圣眼,不过它确实是在为城市里的人们服务。
从圣眼瞳孔里流下的浅绿色液体也是这座城市的生存根本,这些液体遍布整个城市,无论是河流还是饮用书水皆出自于此。这种液体富含各种营养物质,所以植物完全可以长于其上,不过因为没有泥土的巩固,这里的植被普遍较矮,而且多为丛状。
这座城市的婴儿,一周岁后会有专门的上城区人来进行检测和登记,检测孩子是否为单眼皮,如果是单眼皮就会送到上城区的某个地方享受更为高级的教育,如果是双眼皮则会送到下城区相应的地方。在这一点上,是相当公正,因为即使是上城区的人生出的双眼皮的孩子也会被送往下城区相应的地方。所以,在这座城市,本质上上城区和下城区没有太大的区别。上城区的人也没有因此骄傲自满,但是下城区的人却有点妄自菲薄,这种情况的形成可能跟他们的信仰有关,他们对圣眼过于崇拜,从而迷失了自己,忘了自己生命的价值,不过这也和他们受到的教育有关。
上城区的人主要在学习了解这座城市,了解圣眼,它是从哪里来?是什么时候来的?它瞳孔中的水是否会有流尽的时候?听上去像是一种哲学。下城区的人主要学习如何处理日常工作,更多是关于人本身。比如,如何把街道擦拭得更光彩照人,如何一天搬东西18个小时仍然精力充沛等等。上城区的人看到的更多的是未来,这可能跟他们是单眼皮有关,眼睛上没有更多的束缚,才能看得更远。
至于单眼皮的人为何如此高贵,我终于查到了原因,他们认为:圣眼就是单眼皮,如果双眼皮高贵,那么圣眼肯定是双眼皮,可它不是。我对这种解释不以为然,可他们对此深信不疑。我对深信不疑的事情总是感到莫名恐惧。
于是,我就想离开这座城了。
阿伟看完后说:Bullshit。然后他解释说,这个词还有“牛逼”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