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腊月,公爹就会打电话来问:“回来过年吗?”我们都说:“回来!”公爹满意地挂了电话。过年前一个星期,公爹再次打电话问:“你们什么时候到?我要杀猪啦!等你们回来新新鲜鲜吃猪肉。”我们一到公爹家,杀猪的序幕就拉开了!
爱人家哥四个,三个哥哥都在家务农,家家都要杀猪过年。公爹和婆婆老俩口吃饭,也杀猪。一般是公爹家第一个杀猪,依次是二哥、三哥和大哥。哥弟三家和公爹合伙杀猪,轮流吃杀猪饭。
天刚蒙蒙亮,我们还在梦乡。公爹就打开堂屋的电灯,抱个水烟筒“咕嘟咕嘟”地吸,我们听见了,知道该起床啦。公爹抱了很多柴,走到大哥家那头空地。白杨树下,早已挖好了灶膛,支起尺八大锅,公爹开始生火。火生着啦,婆婆就照料着灶膛里的火,让它烧得旺旺的,让水烧得滚开。
公爹的猪厩门打开了,哥弟四个挽挽袖子,弯腰走进猪厩。要被宰的猪一看有人来,马上在猪厩里东躲西藏,哥弟几个紧盯着猪腿,不要几个回合,眼尖的哥哥们逮到猪的一条后腿,用力一扯,猪一下子趔趄倒地,哥弟四个把猪按翻在地,一个人扯一条腿,合力把猪抬到放在门前的大实木饭桌上,有一个讲究,就是猪头一定要对着大门。
猪一直在“嗷----嗷----嗷---”地叫,拼命地挣扎,猛踢四腿,企图挣扎起身。
公爹手拿磨得明晃晃的杀猪刀来,一边叫婆婆:“干粉,快抬辣子盆来,接旺子(猪血)!”
二哥接过公爹递来的尖尖的杀猪刀,对着猪脖子气管处,用力一捅杀进去,再用力搅一搅,然后猛力把刀拔出来。“哗啦哗啦”,黑红的猪血喷涌而出,热气蒸腾,白色的泡沫顺着猪嘴流下。二哥使劲揪着猪耳朵,一只脚用劲踩住猪头,让猪血流干净。“嗷----嗷----嗷---”的猪叫声,越来越微弱,以致于无。黑红的冒着热气的血把盆里的干红辣椒淹起来,婆婆撒上几把盐腌着。小狗跑来舔溅在地上的血,婆婆一脚把小狗踢开。婆婆拿着两道黄纸,都抹上一点猪血,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把其中一道黄纸就杀猪的原地烧了,说是给猪“超生”;另一道黄纸留着,等年三十晚上去寺里献饭前,在家烧了。杀猪有个忌讳,家里有婴儿的,一般就不宜杀猪了。
猪杀了,就该烫猪了。大猪放进滚烫的开水锅,用锡瓢舀开水浇在猪一边身上,烫几分钟,再拎着猪脚,给猪翻身子,再浇开水。
猪烫好了,哥弟四个把猪抬出锅,放在地上,刮猪毛开始了。用钝一点的刀刮猪的大毛,最好的是双手拔猪毛,尤其是猪背前部分脖子上的鬃毛。大毛刮完了,把猪抬到大实木饭桌上,开始浇冷水。冷水一激,猪的细小的毛根根直竖,用锋利的刀刮细毛。细毛刮完,如果猪皮还不干净,就要用刷子蘸洗衣粉水刷,再冲洗干净。
刮完猪毛,开始切猪头、下四蹄四腿。猪头切下,用清水冲洗一下,用绳子拴起来,高高挂在杨树枝或梨树枝上。血水“滴滴嗒嗒”滴在地上,鸡跑来啄几下走开,狗跑来舔几下走开。
之后,开膛破肚,取内脏。把猪翻得四脚朝天,从猪肚子上从头到脚的方向直线开膛,取出猪的内脏和大肠小肠。猪的心和肝高高地挂在猪头旁。猪肺丢弃给狗吃的甚多,因为味道差。哥弟四个现在各有分工:开膛、切肉、翻肠子、跑腿。翻肠子也是不容易的事。先用盐和大葱叶腌大肠和小肠,然后搓洗,一个人用筷子翻肠子,一个人用茶壸冲水,洗去肠子上的粪便。然后去除肠子上的油,再一次把肠子翻过去。再反复洗肠子至干净。猪肚与大肠的翻洗方法相似。
猪的内腔处理完,就切四个前后蹄子及四支前后腿。四个蹄子和前腿准备盐腌晾干,猪的两支后腿可腌火腿。
现在骨和肉分离。把排骨取下,切块,把肉从脊背至肚子方向,把肉切成一挂一挂的备腌。切几斤精瘦肉去厨房,婆婆、哥嫂们把这些肉,放青辣椒或蒜苗,炒成午饭桌上的佳肴!
午饭吃完,腌制和处理各种猪骨、肉和猪血等。 骨的上品---肋骨,切块,油锅里煎熟,冷却,放口有双圈的土罐里,猪油没过骨头,油封,外面罐口,水封盖碗,隔绝空气,叫“水扑”。差一点的骨头边角料,用斧子剁碎,用盐腌,“水扑”方法封罐里,要吃时取适量放饭甑上蒸熟吃,据说可䃼钙。这叫“骨头髓(笋?)”肉,一种切块,在油锅里煎熟,冷却,放口有双圈的土罐里,猪油没过骨头,油封,外面罐口,水封盖碗,“水扑”法保存;另一种肉切条,蛋清搅匀,油锅煎熟至金黄,叫酥肉。此外,切成一挂一挂的肉,要放高度白酒、花椒粉、辣椒面、盐等搓揉,放在大缸里腌、石压一两天,出尽部分血水,挂阴凉处,地上铺一层糠接住肉上血水。火腿的腌制与腌挂子肉相似。猪大肠、小肠或猪肚,切碎放至早上接的猪血里,再放油炒后石臼研碎的红辣椒末,放适量盐调匀腌入土罐中,“水扑”法保存,叫血辣子,腌一个月,煮饭时放甑子里蒸熟可食。
杀猪饭的晚餐,莱就更丰盛了。各种猪骨炖莲藕或白萝卜、辣椒炒肉、煮酥肉、炖土鸡汤等,配上公爹家爱吃的甜酱油……酒杯斟满酒,大家准备吃晚饭!公爹和婆婆,看着一屋子的人,分两桌而坐,吃得欢快而满意,心里很高兴!婆婆一星期前酿的甜白酒也上桌了,蜜一样甜!公爹说:“大猪一按倒,躺躺地吃,不用操心了……”
大年三十,公爹和爱人早早去县城,补齐他们想买而没买到的东西。买完回家来吃午饭。吃完午饭,公爹又抱个水烟筒“咕嘟咕嘟”地吸,他在考虑他的晚上献饭的事情。公爹的水烟筒吸够,他就开始生炉子火。他先取出猪脑和猪牙把骨。猪牙把骨挂阴凉处,开春后干活手皲了,抠点猪牙把骨油抹一抹,防裂佳品。炉子火生着了,烧火钳去烧猪头。猪头烧好,就刮洗猪头。下午一点钟,婆婆洗刷净她的尺八大锅,一个下午做一件事:煮猪头、熬制酸菜。一大锅烧开,放入一整个猪头、猪肝或鸡,还有一大筲箕大青菜!熬啊熬,熬至猪头烂熟。婆婆用把熬好的大青菜和汤汁,趁热用瓢舀进一大瓦缸,盖上塑料布,做酸莱,三天可食用。食用时,取一小盆酸菜热好,蘸甜酱油辣椒面吃。婆婆洗开尺八大锅,煮一甑子新饭。爱人去贴中堂、门联、挂灯笼。婆婆把堂屋供桌擦洗干净,点上香、点燃油灯,一应果品摆好。公爹取一个竹筛,摆上一个整猪头、桔子、苹果、饭、酒,在院子里把杀猪时抹猪血的一道黄纸烧了,对着堂屋方向磕几个头。公爹又叫:“干粉,去寺里献饭。”公公抬着装了一筛子的贡品,婆婆拎一瓶香油去寺里。他们在寺里磕头,把香油上贡给寺里,然后抬着一筛子贡品回家。我的主要事情是做年夜饭。青花椒鱼、酥肉、猪肝凉片、牛肉、炒猪肉……荤素搭配,够我忙的!爱人炸一串鞭炮,婆婆点上高高的大红蜡烛,公爹就要打醋汤了。打醋汤是这样的:公爹拿个瓷盆或铁瓢,先在盆底或铁瓢底撒两把青松毛(松针)或侧柏叶,然后从火炉里夹几块火红的碳块,放在青松毛或侧柏叶上。公爹一只手拿瓷盆和铁瓢,一只手舀端着一瓢冷水。只见他把冷水沏在火红的碳块上,一阵白烟急剧升起,清香四溢。公爹一边沏水,一边迅速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还念念有词地说:“清清吉吉,清清吉吉!”公爹把楼上楼下、各个房间打一遍醋汤,整个房屋顿时香味扑鼻。七八点钟,端起酒杯,奔波千里的年夜饭吃上了……九点钟,哥弟几个,还有媳妇娃娃们,来公爹处堂屋处玩。男人们开始通宵打“双扣”,女人和娃娃们穿上新衣,看电视、吃瓜果,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大年初一至初三,全村男人上灶做饭,这是全村女人联合“罢工” 争得的福利。初一,各自在家静好。初二,拜年开始。互相拜年、吃饭,收发红包。人人好心情,人人怀着新希望!人人笑得格外灿烂!从初一至过到初六,慢慢地各理旧事,该上班的要赶往工作地,该干农活的,就开始干活。年就差不多过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