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小巷·小屋
——小城之恋(四)
文/雪漫飞
今晚,路灯醒着,在小城的午夜。
路灯,在我这个小城生活的第七个年头才亮在我上下班的途中,曾经经历过无数个漆黑的夜,因这路灯的点燃而陡生感动,对这个小城。
当下时节乃是“三九四九凌上走”的数九寒天。残雪未尽,冰疙瘩和残冰像一个个瘤子或一片片癣一样长在路上;雾,铺天盖地弥漫,遮去了灯的光芒,而灯下,雾是桔红色的。
下中班,我穿过这样的大半个城市,穿过曲里拐弯的小巷,抵达我的生命驿站——租住的小屋。许多时候,竟忘了自己租住的身份,仿佛是属于自己的。冷,使我以极快的速度打下屋门打开灯径直奔至煤炉前一脚踢开炉门,心中的温暖像火苗一样“嘭”地复燃。我知道,一只小煤炉怎能抵御如此寒冷的冬天,但却使这个冬季对我不再是那么严酷。
小巷,可以说是小城的一根细长的肠子,也可以说是小城的一根古老的神经。但无论怎么说,却是我联系外界的纽带。每天每天走出小屋走出院子可以向东也可以向西地穿肠而过,进进出出,吞吞吐吐。这条小巷存在了多少年,我无以知晓,论年纪辈分该是“老奶奶”了吧。古巷在我的车轱辘经过的一块块盖板铺就的路上蜿蜒延伸,沿巷两边的房屋错错落落,不分东南西北地盖着,高低新旧老幼地挤在一起。小巷分出好几个叉口,而我只熟悉一个。咯咯噔噔地骑着骑着,冷不丁地就被一座旧屋的后墙挡住,直骑的话非撞“南墙”不可。倘若遇到雨雪天气,小巷泥泞难行,使平常就脏乱的胡同更加破烂不堪。
夏天清晨,卖豆腐脑的汉子把一巷子的美梦吆喝醒,而我这个时候要么正好出门,要么在梦里听见,反正十有八九错过香香的一碗,而心里总是非常想喝却未喝到的那种遗憾。及近中午,“刚出锅的热馍馍,刚下笼的热馍馍,馍馍来——”“馍馍糖包豆包、压缩饼面条、小米面的发糕来——”“打醋打酱油、甜酱辣椒酱、豆腐乳臭豆腐、五香疙瘩丝儿,要盐的啵——”“水——豆——腐——来——”男男女女粗粗细细热热闹闹的吆喝打破了小巷的寂静。于是,小巷时不时地冒出从各家屋院里出来买的大婶大娘,或是替奶奶做事的高高兴兴的小女孩。一会儿,小巷又恢复了平静。但深处,各家厨房里噼哩啪啦的炒菜声响作一团,香味弥满整条小巷。平时,偶尔过一两个卖东西的,像小巷的呓语般响一两声后归于平静。
小巷像根绳子样把我系在这个小城,以小屋的形式,我租住的小屋在这个没有街门没有院墙的大杂院的最里面,西屋。大概有十多年的光景,并且卧地半尺。夏日初升的艳阳透过唯一的一扇小窗照过来,先照着我的床铺,后移到砖墁地上,再后来贴在墙上,像一块显眼的补丁,最后跃到房檐上的是桔黄的一团。因此,夏季的小屋相当热,让我饱尝了它的煎熬。冬天的日头往往懒懒地出来,像我们一样不愿意钻出温暖的被窝,它没醒似的发出极其微弱的光热,阳光还未来得及客坐我的小屋,就像猫一样溜走了。因而,时钟还未到中午十二点,屋里已是相当暗了,一般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非得开灯不可,当然更阴冷。
然而,墙壁上几幅画为我的寒舍增添了几许亮色和温暖。我可以饱眼福地欣赏不知是哪国的湖光山色及白云蓝天绿树在湖中的倒影;可以眼瞧着横卧在我面前的日本富士山和横斜的一枝樱花;可以嗅着桂花飘香的园林,林中栏旁灯笼红的褶绸伞打开着;另一幅则是海天一色的背景里,高架木屋、尖尖的茅草顶、椰子树、甘蔗林,它们上面及地面上薄薄的一层白色会不会是南国之雪呢?最喜爱的是题为“巧韵”的一幅画:两列粗壮、敦实、排列均匀、枝繁叶茂的黑皮树意欲在远处交叉,两列树间平铺着绿毯似的草地,阳光从树空间照在草地上,深绿、浅绿、阳光、阴影交替成一架巨型绿梯,颇像一首艺术摆列的诗行,让人忍不住想踏上去体会徜徉其中的感觉。为这个兼书房、卧室、厨房于一体的多功能小屋增添点缀的还有:一串小巧的红灯笼,一顶太阳帽,插红梅与白梅的蓝花瓶,一具随意调节高度和亮度的红台灯,题着诗句的茶叶盒,小白兔语言闹钟等等。不仅如此,这个麻雀大的小屋,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茶少一样就不叫过日子。心情不错的时候,熬自己最爱喝的“八宝粥“,如法炮制某种菜肴,洗一盆衣服,洗盘子刷碗拾掇房屋,陶醉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快乐中是非常惬意的事,颇有些创作的味道。平常,满屋子的东西杂乱无章,随意摆放的书,不得不委屈地堆在一起,像等待我来排列组合的文字。在这么个小屋,多一份安然,少一份漂泊。它停泊我的疲惫,给我莫大的安慰,久而久之,与这些物什产生相依为命的感觉,难以割舍。
啊嗬,门一管,外面的世界不关我事,我在小屋里是一尾深海里的鱼,在属于自己绝对自由的空间里为所欲为,独享生活好时光。可我知道,这个为我遮风挡雨的小屋在过去现在和将来的风雨中飘摇,在阳光下渐退生命的颜色。小屋啊,你关不住我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和渴望,它们绝对像“诱人的胡萝卜“一样让我这只绵羊义无反顾地前行,所以,我终有一天会没心没肺地弃你而去啊,小屋!
迄今仍然记得那较冷的冬天的那个小屋里,一个小马扎、一块木板和一溜床沿便构筑了我写作的平台。那是一段因极其艰难而极其难忘的岁月。冷,使我不时地辍笔,不得不捧杯热茶取暖。在极其可怜的一点零碎时间里,写作常常被生活的声音打断,断不成章之痛时常锥着我的心,真想“焚书坑儒”,然后扬长而去!惟有读书写作让尘世的心平静下来,忘却处境与苦闷。书里书外,不同的人生相同的梦!从小到大的这些年,知识像我的第二个父母赋予我滋养的乳汁做人的道理和生存的勇气,教我用一枝笔支撑起一方属于自己的天空,开辟一条自己的道路。可是生活啊,叫我知道我是这个城市被遗弃的女儿,可我要做我自己生活的母亲!怆然四顾,屋里的一切仿佛一个个张着饥饿的小嘴巴嗷嗷待哺,陡然明白了自己肩上的担子和责任——写作,养活不了它们!孩子,别哭!妈妈去工作!
忽然,炉上的开水的声音像婴儿在哭,在这寂静的子夜,我不得不赶紧下床。唉,我怎么忘了关炉门了呢。
早期作品,生命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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