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 榟 卫
吴 语 著
上集 华蓥山往事
第 六十五章
战火毁灭人间路
人祸重启地狱门
我奶奶和我娘急得直抹眼泪，我爷爷摸摸我爹脉搏，心疼不已：“这是饥饿所致，不要紧不要紧。”
在爷爷的指挥下，我们一家人忙得双脚跳来跳去。我奶奶给她儿子我爹，用热毛巾擦拭脸上和手上的污垢，我娘忙着熬稀粥；我爷爷按摩他儿子我爹的手足关节，然后端着一碗红糖熬老姜开水，用土勺子舀起，翘着嘴唇吹吹，慢慢地喂进我爹半张着的嘴里，一碗红糖老姜开水下肚，我爹的精神好多了。
我爹换了一身干净棉衣，一口气吞了几大碗粥，才慢慢缓过气来，他坐在奶奶的稻草椅子里，看我爷爷吧嗒吧嗒抽烟。我爹突然找我爷爷要烟叶，爷爷从嘴里拔出长长烟锅，用衣襟在烟锅咀上抹抹，递给我爹。
我爹猛吸一口烟，那幽蓝飘逸的烟雾，直直地从他鼻子嘴里喷出，呛得我爹鼻涕眼泪喷薄，一个劲咳嗽。
我娘抢过我爹手里的烟锅，爱恨交织：“你看你瘦得像猴子，你还吸烟?”
我这才发现，我爹的双手粗糙如老松树壳，手背手心皲裂着纵横交织的带血丝的口子，最大的裂口如婴儿的嘴巴，红红的吐着血脓。我爷爷心疼不已，拿来膏药给他贴双手，关切地问：“儿子，修机场就这般苦么？”
我爹眯缝着双眼，有气无力地说：“岂止辛苦，这简直是人间地狱。刚到梁山时，还有糙米加红薯饭管饱，后来就只有红薯不见了米饭，在寒风冷雨中，红薯冻成冰坨子，咬一口就骾在嗓子眼门里，咽不下吐不出，一个个伸长脖颈直打嗝儿。没开水的，只好灌一瓢冰冷的江水，肠胃不好的人就惨了，拉肚子，加之本来就流行霍乱，一旦染上，死多活少。人吃不下东西，一天拉很多次，拉白色的脏水水，拉几天就浑身酥软无力，一旦躺下，就被拖入一个大棚子里，有人熬来药汤，若抗得过来，就慢慢好转，扛不住的，只有死路一条。凡是动不得的，都会被人拖走，然后扔进事先挖好的大坑里，一捧石灰堵嘴巴鼻子，无论你如何呼号挣扎，几铲泥土掩埋后，就没了声息。”
我和爷爷奶奶以及我娘，满脸痛楚地看着我爹，又异口同声问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我爹说，为了修梁山机场，政府拨款严重超标，委员长几次前来视察，每来一次就生气一次，很是恼火，并责令限期完成。 然，下面的人依然克扣生活，更不要说给你工钱了，眼看机场快要竣工，但每天仍有不少人死于痢疾。我爹见逃走是没指望的，更怕染上痢疾，就装病，装着拉肚子，一天拉几十次，于是，他被带到一个集中治疗的棚子里，他看着一个个活鬼般的病人两眼深陷，耷拉着如骷髅的脑壳，斜躺在铺了稻草的破席上等死，他吓得腿都软了，就在夜半里逃出这人间地狱。
他一路走一路乞讨，要饭的人多了，有时要碗水都没人给，他只好进深山乞讨，山里人淳朴善良，人家同情他，给他吃碗饭，留着他在柴草房过夜，走时给他几根煮红薯，就这样，在寒风冷雨中走了半个月，我爹总算捡得一条命回来。
爷爷夸我爹聪明，在关键时刻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快过年了，虽然家徒四壁，但我爹娘仍然想办法给我和我的两个弟弟，各自做了一身粗布新衣裤，我爹到我干爹王裁缝家拿了包染料回来。我娘烧一锅开水，把染料投入翻滚的沸水里，再把白布衣裤丢进去，用火钳挟着被染黑的衣裤翻几个跟斗，染料的怪味弥漫屋子里，令我作呕。
（未完，明天精彩继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