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部抒情诗加散文风格类的长篇小说,当属 《 呼兰河传 》。
矛盾评:《呼兰河传》 不像是一部严格意义的小说,但有一些比“像”一部小说更为诱人的东西。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副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
它的作者为民国“ 四大才女 ” 之一的萧红。三十年代,她在写作上的天赋和才华,已初显锋芒。被誉为“30年代的文学洛神 ”。
《生死场》让萧红在上海一夜成名,是她写作生涯中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 呼兰河传 》1940年12月20日完稿于香港。这是她的巅峰之作,也是最后绝笔,还没能看到作品印成书,可惜她就溘然去逝,年仅31岁。
对于生她是眷恋的,她不想死,临别之际写下: 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的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 半生尽遭白眼、冷遇、 身先死,不甘、不甘!
萧红短暂的一生都在逃亡,19岁逃婚离开家乡,20岁被软禁再次出逃,与命运抗争着却一次次被现实胁迫,如野草浮萍,漂泊无根、颠沛流离。
世间更热衷讨论她悲剧的情事,两次未婚先孕,身怀六甲之时遭遇男人离弃,与5个男人留下半生纠缠的感情之殇。
她说 “ 我总是一个人走路,以前在东北,到了上海后去日本,现在到的重庆,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走路。我好像命定了要一个人走路似的……”
写《呼兰河传》时,萧红逃难于香港,疾病缠身,还有摆脱不了的贫穷与饥饿。身边没有至亲的人陪伴,物质是极度匮乏的。
到什么程度呢?现在的我们可能很难体会到。我们不知道萧红的饥饿感,添饱肚子是件迫切的事。饿到想做贼,饿到羡慕下等妓女的程度。
她精神上却是自由和丰盈的。尽管童年遭遇着凉薄、愚昧、迷信和伤害,父亲的暴戾、母亲的离去、祖母的责骂针扎, 唯一的亮色和温暖就是祖父和大花园。
逃离了故乡,飘泊在路上,一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也许每个作家,心目中都会保存故乡的身影,那是无可言说的特殊感情。成年后的萧红,再怎么颠沛流离, 心中对故乡依然有舍弃不了的牵挂与思念。
所以,拿起笔,不由自主地写起来。萧红病得厉害,凄苦难捱,似乎知道自己永远回不去故乡了,魂牵梦绕的呼兰河城,时光倒流,童年的家乡一幕幕在她的笔下涓涓流淌。
这是她,短暂一生中,对故乡,最后一次深情回眸。
再看《呼兰河传》 写了什么。二十世纪初,东北的一个偏僻小城。
通过一个小女孩的眼睛,孩童独特的视角,全景以及局部叙述着小城人们的生活状态,市井风貌、 民俗民情和即将发生的一个个悲剧的故事。
一条主街上的大泥坑,不知道存在多久了,很大很深很黏,经常发生一些事故。马车会陷进去,人不小心也掉进去,更别说家禽小猪、狗啊猫啊的。于是突然上市有便宜的猪肉了,人们争相去买。有时明明怀疑是瘟猪肉,也要安慰自己是泥坑里淹死的。
却从来没有人想到要把这泥坑填起来。
卑琐平凡的生活,人们世代也就这样过着。“生、老、病、死都没有什么表示。生了就任其自然地长去,长大就长大、长不大也就算了。”
“呼兰河的人们就是这样,冬天来了就穿棉衣裳,夏天来了就穿单衣裳。”
“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着离开这人间的世界了。”
假若有人问他们,人生是为了什么?他们会直截了当地不假思索地说出来:人活着是为吃饭穿衣。再问他,人死了呢?他们会说: 人死了就完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有着比贫穷更可悲的麻木,人们顺应着一切,生命都只是自生自灭的。
接着讲了精神上的盛举,小城的风情画缓缓展开了。
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野台子戏、四月十八娘娘庙大会。凡此种种,表面很是热闹,目不暇接,每一种都有着作者自己的思考。
看了《呼兰河传》,才知道萧红的童年是被厌和孤独的。身边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冷淡且在她八岁时去世, 父亲很快再娶,性格暴戾还重男轻女。 祖母骂她还会用纳鞋底的针扎她。
整篇书中,出现过两次关于父亲的片断。却是 “父亲一脚把我踢翻了,差点没把我踢到灶口的火堆上去。” “父亲三十多岁,有二伯快六十岁了。他站起来就被父亲打倒下去,他再站起来,又被父亲打倒,最后他起不来了,他躺在院子里边了,而他的鼻子也许是嘴还流了一些血。 ”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童年的萧红是根本得不到温暖和关爱的。
还好有祖父和大花园。 这是书中最重要的回忆部分,仿佛整部灰色薄凉中最温暖亮丽的色彩,是她童年里幸福的源泉。
“ 呼兰河这小城里边住着我的祖父,我长到四五岁,祖父就快七十了。”
“ 我家有个大花园,这花园里的蜂子、蝴蝶、蜻蜓、蚂蚱,样样都有。蝴蝶有白蝴蝶、黄蝴蝶。好看的是大红蝴蝶,满身带着金粉。”
小时候,她是祖父的跟屁虫。一老一少在后花院,祖父下地她也下地,还会捣乱,会捉弄祖父,尽显小孩子的玩劣和淘气。 可祖父永选是慈祥温暖、有问必答。 抱她牵她,看她戏耍,教她念诗,咿咿呀呀,尽量满足她吃到美食,看着她吃到满嘴油就高兴。
此时,回忆中的文字都活泼起来,自由自在着。
“花开了,就像花睡醒了似的。鸟飞了,就像鸟上天了似的。虫子叫了,就像虫子在说话似的。一切都活了。都有无限的本领,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都是自由的。”
“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黄瓜愿意开一个黄花就开一个黄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
“祖父的眼睛是笑盈盈的,祖父的笑,常常笑得和孩子似的。 ”
祖父陪伴了她整个的童年,有着祖父的庇护,童年的萧红有幸长大了。
相比较,文中最触目惊心的就是小团圆媳妇的故事了,不动声色却精彩难忘。
萧红还能去上学,可小团圆媳妇呢,才12岁的女孩子,被早早出嫁,到婆家作了“媳妇”。
进门的时候还是个一头乌发长辫、笑呵呵的勤快肯干、大方走路带风的女孩子。可婆家看不顺眼,要给下马威,没有几天就开始虐待她,打得特别厉害,哭叫声传好远。明明没什么错,就是毒打。婆婆还诉苦,哪家的媳妇不受气,一天打八顿,骂三场,她也只不过打了她一个月,吊大梁皮鞭子抽,全身打青,用烧红的铁烙过她的脚心…… 活生生被打出了问题,生了“病”。
婆婆这才慌了神,怕人死了,花过的钱打了水漂。平时连块豆腐都舍不得买的,现在却大方起来。整天夜夜请大神,打鼓叮咚地唱着。各种招数什么偏方办法,轮流着来,似乎要把小团圆媳妇的命从大神那里夺回来。
殊不知,她们才是刽子手,残忍、恶毒、愚味和迷信。
最终,在花大价钱,请大神,使绝招。准备一大缸,烧好开水。 大缸里添满滚熟的热水,在众人面前,撕掉衣裳,把脱光的小团圆媳妇放入热水中洗澡,不顾她拼命地狂喊挣扎。昏过去,弄出来冷水浇醒。如此三遍,烫一次,昏一次。终于,小团圆媳妇成功地被她们折腾死了。
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孩子呀。
还有有二伯,孤身一人,性情古怪,自言自语,跟天空的雀子说话,和大黄狗聊天,甚至跟路上的一颗小石头论理,就是不愿与人交往。他贫困潦倒,一副卷着的烂行李,没有固定的住处。 他忠诚为主人守家,却又偷主家的东西去卖。被主人打了之后,想不通,又要跳井又是上吊的,却都成了笑话。他还是边骂边活着。
冯歪嘴子最后一个出场,一个勤劳本份的磨官,半夜半夜、一夜一夜地打着梆子。大龄未婚,家境贫寒。他偏偏有家了,虽然受着人们的冷嘲热讽,可终于有了老婆孩子热炕头,过了段安宁幸福的生活。 他以为不辞辛苦,自己多做工,维持家用,就可以一直下去。可惜好景不长,媳妇在第二个孩子出生没多久去世了。留下他独自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艰难中求得生存。
整篇下来,虽然是孩子的视角和语言, 可无不透着苍凉和辛酸。 呼兰河这座小城的人们,这样的生活,你不知道该同情谁,嘲笑谁。 他们就这样麻木认命般地自生自灭地活着。亳无希望和憧憬。
童年吮得一口甜,捱度成人半生苦。
箫红很冷静地说自己 “ 逆来顺受,你说我的生命可惜,我自己却不在乎。你看着很危险,我却自己以为得意,不得意怎么样?人生是苦多乐少。 ”
仿佛过客,如璀璨流星,划过现代文学天空,萧红走了,她笔下的呼兰河城,如果没有《呼兰河传》,原是寂寂无名的一个小地方,因为一部作品而获得声名和外界的关注。
萧红的《呼兰河传》,读着读着,会感受到自然溢出的诗意文风,浑重又轻盈,毫不雕琢,拙朴天成。这是对语言超常规的运用。她并不是按照常人的思维循规蹈矩地写作,而是以一种极自然的陌生语言去描写她熟悉的一切。
她写的人物是从生活里提炼出来的,活生生的,不论是悲是喜,都能使读者产生共鸣。
这就是场景性小说结构。打破了传统小说单一的叙事模式,在那个年代还是很创新的。被后来的评论家总结 : 创造了一种介于小说、散文和诗之间的边缘文体,形成别具一体的“萧红体” 小说的文体风格。
2020--8 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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