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狂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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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又一次升起来了。

我推了一把睡眼惺忪的二狗子,示意他去睡一会儿,我从他手里接过了船舵,把船向着预定的方向继续开去。

轮船在黑夜里行驶了一个晚上,渐渐远离了昨晚的事发地点。海风卷起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不断拍打着轮船,巨大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我们在担惊受怕和极度的兴奋中终于熬到了天亮。此时风止住了,海面重新归于平静,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天空现出了我熟悉的湛蓝,它与深蓝色的海面交相呼应,向远处铺展开,在天边连成了一片。层层叠叠的云垛堆砌在天边,白茫茫的一大片,如同在那里竖起了一座连绵起伏的雪山。太阳位于我的右手边,它已经跳出了海平面,万道霞光争先恐后地从稀薄的云层中迸发出来,射向天空,照在水面,在海天之间形成了一幅无与伦比的盛景。

我的心情大好,不由得大声哼起了歌: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我去改变……

正当我唱到兴头上的时候,三德子冷不丁叫嚷了起来:“大哥,你看!你快看啊,前面有一个岛屿,我们…我们可以上岸了!”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我猛的站了起来,透过驾驶室的玻璃窗向远处张望。果不其然,在我的正前方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块绿色的小岛,它隐没在蓝色的海水和白色的雾气中,看起来是那么的不起眼。

与此同时,五魁首、八爪鱼和二狗子几乎同一时间从船舱里蹿了传来,他们站在甲板上做远眺状,很快一起欢呼雀跃起来。三个人围抱在一起,嘴里喊着,闹着,欢笑着,开心不已。忽然八爪鱼哭出了声,抽抽搭搭像个娘们儿,他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另外两个人愣在那里,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你这个傻叉,哭毬啊!老子崩了你这个王八蛋!”三德子两条腿紧紧地夹住桅杆,说话间从腰里掏出了手枪。这时船颠簸了一下,他猛的失去了平衡,险些从桅杆上折下来,引得二狗子他们一阵大笑。

他们四个先后走进了驾驶室。一群人或躺或坐,表情不一,他们在我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二狗子吐着烟圈,大大咧咧地说:“大哥,昨天晚上我们干的那一票真特么的过瘾,足足五箱子黄条啊,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就是抢银行也不见得能抢这么多,卧/槽,赚翻了!”

五魁首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昨晚我冲进那个船舱,打开那些箱子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逼了,这些金条太特么扎眼了,晃得我半天都找不着北,哈哈哈……”

“二哥,五哥,你们先别顾着高兴,麻烦事还在后头呢!”八爪鱼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反倒带着一丝愁云。

二狗子和五魁首面面相觑,转过头来看着八爪鱼。“你特么有病吧,一天到晚阴沉着脸,就像谁欠你八百吊似的,钱都到手了,能有什么麻烦?没钱的时候你愁,现在有钱了你还愁,愁你妹啊!卧/槽!”二狗子有些不爽,对着八爪鱼一顿放炮。

八爪鱼但凡和二狗子起冲突从来不占上风,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营养不良的高中生,身体骨瘦如柴,弱不禁风,面对高大魁梧的二狗子他绝对不敢造次,可是这一次他破天荒的和二狗子唱起了对台戏。他跳着脚,扯着嗓门,几乎喊了起来:“二哥,你让我怎么说你好!你的脑子和你的肚子一样,里面装的都是shi,什么时候才能开点窍啊?这下我们闯下大祸了!以前我们劫的都是货船,一艘船上少了几箱货没有人会去追究,可是这次…这次我们劫的是一艘运黄金的商务船,船上挂的是美国国旗!美国!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这些黄金是从南非运往美国的,这么一大笔钱很有可能是美国银行的储备黄金,他们一下子丢了这么多钱怎么会善罢甘休?况且我们还打死了三个人,我怕这次我们凶多吉少了……”八爪鱼低垂着脑袋,情绪异常激动,他拍打着大腿,满脸惆怅:“这不是捅了马蜂窝嘛……”

刚刚还在众人心里燃起的火焰顷刻间被八爪鱼的一席话浇灭了。他说的没错,他想到的正是我所担心的,在我们这群亡命之徒里八爪鱼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作为一名海盗,虽然他的身体素质存在天然的缺陷,但是他的智商弥补了这个不足。自古猛将易得,而谋臣难求,一个团队里如果缺少了出谋划策的人注定不能长久,八爪鱼就是我们团队里的军师,在关键时候他总能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

大家谁都不说话了,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作响,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压抑。沉默了一会儿,五魁首激动地嚷了起来:“特么的,这么说来我们惹祸上身了?真要是得罪了美国人还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吗?就我们这几个人怎么能抵挡得了那些海军的报复啊?他们的军舰我们又不是没见过,太特么吓人了!”他把拳头重重地砸到了门板上,门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为了这几箱黄金,四眼儿和胖七被乱枪打成了筛子,尸体都没能抢回来……你/大/爷的,这都是什么事啊……”

三德子半天没有吭声,他面无表情,眨巴着那双三角眼,左看看,右看看,手里盘着一串他永远玩不够的核桃手串,像是一个局外人。这时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要不…要不我们把这些金条分了,各自逃命去吧……”

“你大/爷/的!”五魁首愤愤地骂了一句。他几步冲到三德子身旁,两人推推搡搡,嘴里不干不净地对骂着,很快扭打到了一起。

二狗子伸手把他们俩扒拉开,顺势把手枪握在手里,怒气冲冲地喊道:“谁再动手老子就不客气了!我最见不得兄弟相残,你们有脾气跟别人撒去,别特么像耗子一样窝里斗!”

五魁首和三德子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各自走开了。

三德子挨了一记重拳,嘴角正淌着血,他胡乱抹了一把,无助地望着我,气鼓鼓地问:“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呀,这件事怎么办?”

轮船冲开海水向前行驶着,有节奏的水浪声不断传来,一群海鸥盘旋在轮船周围,它们嘴里发出“欧,欧,殴”的叫声,除此以外驾驶室里出奇的安静,事关重大,他们都在等着我表态。

我目视前方,专注地把持着船舵,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七荤八素,一时间一齐涌了上来,几年来的海盗生活历历在目,那些过往如胶片般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不禁让我感慨万千。

三年前,由于家庭的变故我辗转流落到广东沿海一个名叫韶关的城市,在那里我认识了现在的这群兄弟,我们争强好胜,好勇斗狠,在当地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犯下了累累罪行,有人给我起了个外号,叫做“韶关八恶”。去他的,如果做好人能糊口的话谁还去做坏事?谁都不容易,我们也有自己的苦衷。

在靠山倒台后我们先后被警察通缉,迫不得已我们偷渡到了马来西亚。流落在国外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小六子路子野,和别人自来熟,没用多长时间他就结交了一大批三教九流的朋友,在这些朋友的帮助下我们做过水果生意,做过海鲜生意,做过借贷生意,也做过毒品生意,但是这些生意大都以失败告终,我们习惯了打打杀杀,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一个偶然的机会小六子认识了一个自称是海盗的菲律宾人,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赚钱的新门道,据他说这个行当一本万利,只需要买上一条船,带上几条枪,截住来往的货船,装腔作势的吓唬吓唬他们就能发大财,我们被他说动了。俗话说富贵险中求,做海盗不要专业技术,不需要精明的头脑,只要有一股子闯劲和胆量就行,这正合我们的心意。

我们把那个菲律宾人奉为上宾,跟着他出了几次海,劫了几趟船,果然收获颇丰,在随后的日子里我们理所当然的做起了专业海盗。我们购置了精良的装备,分工明确,行动缜密,我们常年穿梭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趁着夜色频频向过往的船只下手,并因此大发横财。

没有那个行当赚钱是一帆风顺的,我们时常会遇到麻烦,海警是很容易辨认的,在他们出没的海域我们总是绕着走,有时会被他们盯上,借助于行动灵活的摩托艇我们总能顺利逃脱。除此之外有些货船上会配置一定数量的安保人员,对付他们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有不慎就会丧命,我们去年劫持一艘从马达加斯加开往日本的货船时,小六子不幸中弹,当场毙命,但是这丝毫并没有阻止我们疯狂的行动,我们在海盗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大家一直梦想着发大财,这个机会终于让我们等来了。

就在昨天晚上,我们发现了一艘商船,从外表看它并不起眼,但是却配备了七八个持枪的警卫,按照以往的经验,这样的船只上一定有贵重的货物。我们一路尾随,当这条船行至马六甲海峡时我们下手了,激战过后我们又一次得手了,这次我们抢到了五箱金条,五箱金条啊!这是我们三年来最大的一次收获,可是我们的损失同样惨重,四眼儿和胖七被乱枪打死,他们俩再也不能和我们并肩作战了,不得不说这是一件伤心的事情,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为的就是钱财,现在钱有了,可是他们却无福消受了。

我们从昨晚的事发地点一路向北逃窜,身体上的疲惫和精神上的煎熬让我们饱受折磨,我们实在太累了,亟需好好休息,前面的岛屿或许是一个好场所。

兄弟们七嘴八舌的话着实让我心烦,说实在的,我早已厌烦了这种把脑袋别在腰带里生活,这样的日子终归要有结束的时候,现在就是最佳的时机。

就在我想事情的空当,他们几个又吵成了一团,三德子扯着嗓门又嚷了起来:“大哥,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哥几个都听你的,你说怎样就怎样……”

我稳了稳情绪,平静地说:“八爪鱼说的没错,这几箱金条就是烫手的山芋,我们劫了那艘船祸事怕是也要跟着来了。不过这不要紧,这些钱已经足够多了,有了这些钱我们下半辈子完全可以过上好日子,从今以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做海盗了,你们以前不是一直喊着有了钱之后想要干着想要干那,现在时机到了,大家是时候各奔东西,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了。”

我的话像是在人群里投下了一枚炸弹,炸的他们半天都没人吱声,一种紧张焦灼的气氛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着。

过了好一会儿二狗子说话了:“大哥,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准备散伙?”

“那还能怎样?我们继续待在一起还会有好结果吗?”我反问。

“可是…唉……”他欲言又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二狗子是个粗人,也是个重感情的人,离别在即他有很多不舍。兄弟们朝夕相处了三年多,大家出生入死,情同手足,我们过惯了这种在漂泊中相互依偎的生活,如果就此分开怎能不难过?可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呢?

我回过头,对他们说:“前面就是一座岛屿,今天我们就在那里休整一下,顺便筹划一下以后的事情,明天一早大家就在那里分别,今天晚上我们在那座岛上进行最后的狂欢。”

他们有的在叹气,有的在抽烟,有的失神地望着窗外。他们默许了我的决定。

我驾驶着轮船继续向前行进,随着距离的临近,这座岛屿的轮廓渐渐变得清晰明了起来。

这不是一座单一的岛屿,而是一大片岛礁群,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岛礁鳞次栉比地矗立在海面上,岛礁上植被繁茂,临近海边的沙滩上长满了高大挺拔的椰子树,岛礁的其他位置被浓密的热带植物遮盖得严严实实,从远处看这一大片岛礁是那么的显眼,如同一大块蓝宝石上嵌入了一块祖母绿。

船一点一点靠近了岛礁。我驾驶着轮船穿行在这些岛礁中间,兄弟们高度警戒,时刻注视着周围的情况。这里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我们可以安心的在这里休整了。

我选择了一个最大的岛礁,把船停靠在一处背阴面隐蔽的树丛里,五魁首将越野车从轮船上开了出来,兄弟们鱼贯而入,先后坐进了车里,我们要把这座岛礁好好巡视一番。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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