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很深的山里,沐浴最清澈的阳光,聆听最悦耳的鸟鸣。可劳作才是最真实的乡土。
稻谷成熟时,天气正热,也是四季中亮得最早的早晨,也是特意为割谷而亮吧。
晨风吹凉了田野,也爽了人心,路边、田中、空气里都弥漫着露水,悬在草叶尖的露珠闪亮而剔透,看上去那露珠中还装着另一个晶莹美丽的世界,弧形的草叶被这个晶莹的世界坠成了可爱的半圆,柔弱的草叶终于支持不住,一声清响,晶莹的世界便被大地所吞噬。赤着脚踏在这微润的泥土上,夏日特有的清爽就从脚心沁入全身,夏晨的空气清新得一尘不染,都令人不忍呼吸;忽地几声鸟鸣像划破窗纸般划破这清晨。一切都那么宁静,一切都如此和谐,犹如世界末日的前兆。
对这清晨是喜是恨?我却无知,可能是无奈吧。稻谷已被早秋染成了成熟的颜色,熟得异样的猖狂,只是淋了露水,一片片的仿佛淋湿了的黄金。沉甸甸的稻穗将稻杆压成了垂暮的老人,加上露水,更是低头不敢见人。现在已听得见四处割谷的“哗哗”声,于是,我也弯下腰,左手顺势握住一簇稻杆,右手再拿镰刀勾住那一簇用力割,我就这样起身躬身间卖力地割了起来。
不知这样弯身多久,割了多久,只见先前的红日已变成了不近人情的烈日,烘干了大地上的露水,我满身的露水也换作了满身的汗水,流遍周身,似乎把每个毛孔都堵住了,令人窒息,衣裤湿贴在肉上,浑身的不自在。太阳究竟是无情之物,越升越烈,阳光如一把把火箭射在躬身的人背上,灼得人没了知觉。知了在树上“知——,知——”地叫,也不知道它知了些什么,不过是给夏日徒添一份躁热罢了。
我那有些枯燥的头发被太阳晒得滚烫,若枯草般,似乎摸上一下都会碎成一撮灰。稻谷已不再低顺,它们竖起了锯子般的稻叶,整齐有力的站在那里,像一支百万大军,为了自己的性命做着顽强的抵抗。我握着镰刀像握着宝剑一样陷入了这支敌军之中,终究寡不敌众,没多久,我已满身伤痕,鲜血欲流。太阳仍如火苗子烤肉似的烤着人,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如一个火山口,汗水就像岩浆般从每个毛孔喷出。大地冒着轻烟,透过烟看,所有的事物都弯曲着,我仿佛感觉自己也将同大地蒸发掉。地上的田缝令人觉得刚才发生过地震,地缝好似在蔓延,宛若一张巨大的蛛网,而自己就是这蛛网上的猎物,显得那样的无力与弱小。汗水流在伤口上,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是天地颠倒了。
而作为一个农民,一年四季如此,最重要的是做一辈子勤勤恳恳的农民,得个什么大病,连医院都是进不起,老来带着一身病痛还是得干活。
所以,年轻人都宁愿背井离乡,也不愿种地。如今乡里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步履蹒跚,依旧犁田挑粪。有时想,待他们这一代人老去,是否还有真正的乡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