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佩，你爸妈要离婚了吗？”李阿婆叫住了正在回家的佩佩，一脸八卦地看着她，渴望从她这里挖出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什么离婚？”被叫住的佩佩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十分地鄙夷，她非常不喜欢这李阿婆，觉得她是这个镇里嘴最碎的人，什么消息到她的嘴里，不到一秒钟就全镇皆知。

“我刚刚散步的时候，看到你爸领着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往你们家走，有说有笑的，很是亲密。”李阿婆饶有趣味地看着佩佩，好像想从佩佩的脸上看出些什么端倪。

“可能是爸爸的同事吧，李阿婆我走了，我还有很多作业要写。”佩佩是个极其敏感的孩子，她觉得这事不简单，但是又不希望自己的家事被宣传得沸沸扬扬，她心里慌乱极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早离开家的时候，隔壁小卖铺的阿姨满脸堆笑，说什么恭喜她，她很快就要一个像她一样聪明可爱的弟弟了。她十分不解，哪来的弟弟？爸爸妈妈什么都没对她说啊。

如果有一个弟弟的话，那本来就不怎么爱她的奶奶，就更不爱她了。佩佩的喉咙突然有点涩，鼻头突然有点酸，但硬是把眼角的泪给挤回去了。

本来就没有多少宠爱的孩子，如果再不听话乖巧，又怎么能奢望大人多赏赐一些宠爱给自己呢？

佩佩不敢忘记也不能忘记前几天妈妈与奶奶的一次对话，她记得奶奶说，你看看人家李阿婆的孙子，长得多伶俐，又聪明又懂事，这次考试又考了个年级第一，你这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生了一个女的不说，还是个笨蛋！

那次考试，她拿了年级第二，只是比李古，李阿婆的孙子多错了一个数学选择题。

“佩佩怎么了？她不是您孙女吗？您怎么能这么说她？她这次考了年级第二，已经甩了很多人一条街了！”她看到妈妈脸红脖子粗地跟奶奶争辩，她很少看到妈妈这样失控。

“第二？你也好意思说？当年我家志勇数学要是没考到100分满分，我都不会让他吃饭！你这第二？我都不好意思拿出去说。”奶奶一脸不屑，佩佩感觉到她的语气里绵里藏针，细细的，一根根扎在她的心里。

“谁让你出去说了！我们家佩佩又不是你拿来炫耀的商品，天天跟人家李阿婆比，你不嫌烦我都嫌烦，两个老不死的....”妈妈还没说完就被爸爸的一巴掌给截断了。

那个巴掌声让整个屋里的人都愣住了。

“志勇啊！你看你娶的好媳妇，天天盼望着我死，趁你不在的时候虐待我！”倒是奶奶先反应过来了，声音从之前的尖酸刻薄立刻变为了惆怅的叫惨，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我没有欺负你妈！”妈妈捂着自己的脸颊，她只感觉到火辣辣的一片，好像要烧到耳根子，这巴掌不仅打在脸上，更是打在了她的心上，这里好像没有什么能为她说话的人。

“志勇啊，你得为你妈妈做主啊！”老太太开始捶腿，开始抹泪，开始啼哭。

“明明是婆婆你先...”妈妈还想说什么，但是爸爸的一声怒吼让她顿时失了声。

“有你这样跟咱妈说话的吗！我长这么大都不会这样跟我妈顶嘴！你倒还先有理了？”爸爸怒目圆睁，仿佛要将妈妈吃掉一般。

佩佩看着妈妈一副倔强地忍住眼泪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心里生疼，她目睹了这件事的全过程，但她不敢走出来为自己的妈妈说一句话，因为她不想伤害了妈妈最后的自尊。

奶奶觉得自己可能做得有些过了，她连忙劝说自己的儿子自己没事，不要太动肝火，家和才万事兴啊。

爸爸看了看奶奶，说“妈，你不用管，媳妇没管好是我的错，让您跟着我受委屈了。”

奶奶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抱歉，有欣慰，也有得意。

“我先回房间了。”站在一旁的妈妈放弃了挣扎，放弃了解释，也许，这件事就是自己做错了吧，确实也是自己脾气暴躁，口不择言。

所有的大人都不知道佩佩已经回家了，所有的大人都不知道佩佩看到了这一切。

佩佩蹑手蹑脚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经过妈妈的房间时，她听到了妈妈的啜泣声，小心翼翼的啜泣声。

有时候，奶奶会望着佩佩出神，然后嘴里嘟哝着，哎，你要是个男孩子就好了。

有时候，奶奶会拿佩佩和李阿婆家的孙子比较，说什么你瞧瞧人家男孩子，三下五除二就搞好上学了，女孩子家家就是麻烦，还要搞头发，搞半天都出不了家门。

有时候，奶奶会对佩佩含沙射影，女孩子家家，不懂得自爱，老是和男孩子走得那么近，要是出什么事，我们劳家的脸就被你给丢光了。

佩佩只是默默地听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上学，放学，吃饭，睡觉，写作业。

就算奶奶不喜欢她，那又怎样呢？她没有选择自己出身的权利，她恨吗？恨！恨自己怎么不是男孩子，恨自己怎么那么笨，恨自己为什么力气那么小。

但她更恨李古。

佩佩自告别了李阿婆往家里走，脑袋里就不停地浮现以往的记忆。那些记忆张牙舞爪朝她涌来，好像要将她吃干抹净。

她用自己的右手大拇指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很好，眼泪被逼回去了。

她在自己家的大门口前停下来，深呼吸，拍拍自己的脸颊，嘴角上扬，all is well，假装步履很轻快。

“爸，妈，我回来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般地清亮。

但是，家里却并未一如既往地平静。

李阿婆说的那个漂亮阿姨，此刻正在端庄地坐在自家客厅，优雅地抿着温开水，与奶奶有说有笑。

“这是？”佩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走进这个家门，或者说，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家。

“哎哟，我们家佩佩回来了。”奶奶的反应让佩佩无所适从，这是，自己的奶奶？那个每次自己回来瞥都不瞥一眼的奶奶？

“这就是佩佩啊？长得真标志，一看就是个聪明机灵的孩子，阿姨您真有福气。”佩佩感觉到那清甜可人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只觉得浑身不舒服。

出于礼貌，她只能还她一个职业假笑，并没有做任何的回答。

奶奶在旁边笑开了花，“小红你真会说话，谁要娶了你啊，那得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气啊。”

“阿姨你太高估我了，哈哈哈。”她们两个好像相见恨晚似的，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佩佩只能在一旁陪着尬笑，心里千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求求你们让我走吧。

好像是神听到了佩佩的心声，她的妈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