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五。
季母早早下班,和舞厅里认识的那个男人开了钟点房,干柴烈火、翻云覆雨。
床上,季母风情万种,琢磨时机问男人:“你爱我吗?”
“爱啊。”男人眼神淫荡。
“那你愿意离婚跟我在一起吗?”
男人不自在地把头偏向另一边,支支吾吾:“……离不了。”
“什么叫离不了!明明是你不够爱我!”季母开始无理取闹。
但从来都是钱的问题。
那个男人和季母在一起也不过玩玩而已,是季母自作多情,以为男人口口声声说爱她,会为了她离婚跟自己在一起,真的太傻了。
晚上,季父在家张罗了一大桌子菜,请几个要好的乡邻和亲戚来给季挽过生日。
吃完,季母和她姊姊去柴火的屋,烧火的灶子前坐着叙叙。
面对姊姊,季母此刻卸下人前骄傲的面具,苦不堪言:“你是不知道,这些年眼看村上的人都买车搬到城里去住了,只有我们家那个到现在连辆车都买不起,这几年又说自己身体不行,要早退休。”
“妹妹啊,你摊上这么个男人真是命苦。”她姊姊说着拍拍季母的手。
季母不甘:“结婚的时候真是看走眼了,我可不想跟着这个穷光蛋过一辈子!”
“那你打算怎么办?离婚?”
眼中火光小下去,季母添树枝进去,无奈地摇摇头,想想自己在舞厅里认识的那些男人,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大的不好,小的也不好。季挽成绩差,做起事来像块木头似的,不爱讲话,脾气也不好,不讨人喜欢。我以后指望她?”
她姊姊突然一脸郑重其事,四下里确定没人在柴火屋附近,开始讲:“我跟你说,孩子三岁看到老。季挽这孩子小的时候我就看出她将来命途不好。”
季母慌了:“那怎么办?我不想就这么搭在这里。”
安静。只有火烧柴的“呲啦呲啦”。
“要么你再生一个。”她姊姊开始出馊主意。
季母陷入沉思:“再生一个…再生一…”
她姊姊劝道:“你这个年龄既然离不了婚,只能往下一代去想,季挽不中用就再生一个。因为季挽从小也不在你们跟前长大,所以不跟你们亲近,你再生一个从小养在身边才会亲。而且啊,季挽明年就成年了,现在也可以出去打工挣钱。你说是不是?”
新添了树枝,炉灶越烧越旺。
季母越听越心动,这仿佛是现下脱离苦海的唯一办法了。
两人开始商量起详细的计划。
…
楼上,季挽正在收拾明天和添芳去旅游的 行李和替换衣服,看到了上次惠泽给自己的衣服。
白得散发寒光,就如同惠泽给人的第一感觉,生人勿近。
不过这是她的衣服不是她,悄咪咪地闻一下不会有问题吧。季挽生出这样的想法。
她两手捧起那件衬衫,慢慢凑近,凑近,再凑近,脸贴上衣服,满满都是惠泽的味道,她揉紧衣服,闭上眼猛吸了一口,意外地贪恋这气息。
而此时邻村的惠泽家里。
惠泽倚在墙上,单手执书,看得入迷,但每当看到耽美小说里的弱受时,脑子里就浮现出季挽的样子,软乎乎的,声音很轻,可以推倒。
惠泽咬了咬下唇,呼吸微乱,一双眼睛有些沉醉,出神。
…
第二天,阳光铺满大地,白云稀疏地散落在天空中。
添芳和季挽乘火车来到A市。
可以看出来添芳是用心打扮过的,微卷的栗色长发向四面八方透着光泽,斜斜地戴了个贴钻的蝴蝶结发卡,淡妆,小小的脸,精致的五官,卡其色的短背带长裙,内配白色半袖,遥遥看去,像一个洋娃娃。
来到A市有名的文艺街,假期人很多,街上的店铺里会趴着几只猫,可以看书,还有各种手工。
两人走在街上,添芳说:“季挽,我牵着你吧。人多我怕我们走丢。”
“嗯好。”
添芳轻轻握住季挽的手,一路走得安心极了。
街的一侧是河。夏末秋初,只有零星的几朵荷花坚强地开在碧盈盈的水面上,河岸上高大的梧桐树。风过树梢,叶子旋转飘落。
人文、艺术与自然。真惬意。
两人走进一家纪念品店。店里焚着香,悠悠的,不知道是什么香但很好闻,从地板到货架都是原木制的,灯光细腻柔和。
季挽拿起一个水晶球,倒过来,里面徐徐散落下细碎的亮片。季挽像小孩子第一次看到下雪一样开心、惊奇。
添芳在旁趁季挽没有注意,拿起相机,把这一幕拍下来。
两人走走停停,有还不错的小玩意就停下仔细看,添芳帮季挽拍照,有季挽知道的,也有季挽不知道,添芳偷偷拍的。季挽也帮添芳拍,两个人一起拍。
一圈下来,有几样东西见季挽格外喜欢,虽然价格比一般店里的贵很多,添芳还是买下来。看到季挽喜滋滋地拎在手里,添芳就觉得很值。
在书店里写明信片,撸猫,在树下用五彩沙画画,买可口的蛋糕一起挖着吃……
简单的小快乐。
季挽把学校家里的事通通抛开,跟添芳浪到“天涯海角”,出来玩开心最重要。
中午去尝了当地的特色美食,店主热情地推荐这个推荐那个。
季挽和添芳的内心,这个看起来好好吃,诶,那个也是,我该选哪个呢。
最后每样都来一点,花了很多钱,但吃得很撑,很满足。
添芳知道季挽的性格,也知道她在学校和家里过得压抑,自己平时也要工作,在一起的时间跟小时候比变得少了,所以想带她出来放松。
看好路线下午去游乐园。
游乐园是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这里只有欢笑。
坐过山车从最高点冲下来,季挽紧紧地握住添芳的手,害怕地大声尖叫。
旋转秋千,跳楼机,海盗船,恐龙岛,激流勇进,碰碰车……
季挽会害怕,添芳就牢牢抓住她的手:“不怕,我拉着你。”
船从半山滑下来掀起几丈高的浪头,添芳和季挽都没穿雨衣,淋个湿透,又爽又刺激。
两人忘情放肆地笑成傻子。
太阳渐渐收敛光芒。
在路上舔着冰淇淋,嘴角笑出花,买了一个超大的棒棒糖,蓝色紫色的饮料,逛小店,奇奇怪怪的东西都去拿起来看,放在手里搞怪,两个人看着互相哈哈大笑。
时间过得很快。
回酒店的路上,添芳看着季挽微微上扬的嘴角。我把所有能给你的快乐都给你。
吃过晚饭后,添芳带着季挽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天暗下来,人少静谧,风吹过脸颊的温度也正好,很让人想表白一些心事。
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
添芳先开口:“挽挽。”
“嗯?”
“今天开心吗?”
“开心。”简短地回答。
又沉默了一会,添芳寻思该怎么说接下来想说的话
“挽挽,我知道你在家学校过得不好。”
季挽把头低下一点:“还是小时候好,长大只会更加痛苦。”
“人总要长大。”
“我不想长大。”季挽把手握成小拳头。
月色如水。
添芳认真地看进季挽的眼中:“我,陪你长大。”缓慢地握住季挽的粉拳:“但,我不想只是以闺密的身份陪你,我…”
季挽已经猜到添芳接下来可能要说什么,紧张,手心出汗,头一直低着不敢看面前的人。
“我喜欢你。”像月色缓缓流入湖面,一个字一个字,添芳最终还是把年复一年的感情就这么平静地说了出来。
季挽仿佛被凝固住了,只听得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眼睛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地上。
添芳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季挽,深情而专注:“我想走进你的生活。几年了,我们虽说是闺密,但也仅限于讲讲各自的事情,偶尔吃饭看电影,也没有亲密的举动,我想可能这就是你对闺密的定义吧,我并不满足于这样在你身边。”
天上有两颗星,离得很远。
季挽轻轻挣开了添芳的手,整理一下情绪:“其实,我脾气一点都,不好,家学校的事让我抑郁。我,也不能给你带来,什么。”
季挽的声音在颤抖。
夜风带起季挽的发丝拂过她的唇瓣,在添芳眼中格外撩人。
添芳情不自禁地靠近:“因为是你,所以好的坏的我都,甘之如饴。”
季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感觉旁边气息逼近,脸上火烧一样,突然站起来:“我,给我一点,时间。”磕磕绊绊地说。
说完,季挽只想马上离开,去哪儿都好,她渐渐走远。
添芳怕季挽走丢,不记得回酒店的路,悄悄跟在季挽身后,保证能看到季挽但不被她发现。
季挽不知不觉走到一处假山后,觉得走得够远了,就停下。脑子很乱,心跳得还是那么快,全身都被热量包裹。
她说好的坏的她都接受,但我整个人都很颓丧,我真的怕…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样的一个人她会喜欢我?
季挽其实很感动,自己很幽闭从来也没有朋友,这些年如果没有添芳在身边时时可以讲讲心事,自己或许早就活不下去。添芳真的很好。
就这么想着,想着,惠泽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冷淡的神情,疏离的背影…那件白衬衫上的气息让季挽无法自拔。
等一下,难道…不…
怎么办?!
季挽终于哭了,眼泪颤抖着落下来。
添芳不远不近地在另一边,闭上眼,心紧紧地揪着,不敢往前一步。
季挽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处在这样的情况中,她只想逃,逃避一切。
靠着假山,又过了好久,月亮都已经移到另一半天空。
眼泪被风干,季挽试着放空自己,什么也不去想,慢慢走出公园,到马路上问去酒店的路。
添芳小心地跟在季挽身后,注视着季挽,不知道季挽会在想什么,莫名地恐慌,但不敢打扰她。那,就给她一点时间吧。
爱一个人真的不需要那么多理由,更不是为了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添芳也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季挽的了,或许是几年前的一个下午,季挽穿着卡通的T恤衫在灿烂的阳光下,展开细细的眉眼笑得很可爱,让她心神荡漾,或许是季挽被自己套路了还没反应过来一脸懵的样子,呆呆的,蠢萌蠢萌的,让人忍不住想亲一口,或许…
添芳也记不得了,只记得这份感情深埋了很久,很久,像酒,放的时间越久越醇厚。
她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得无以复加,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能用短短几句话说清。
但季挽在添芳面前总是放不开很拘谨。添芳看到其他身边的女孩子们,即使是闺密之间也很亲密,甚至有开玩笑的暧昧举动,添芳羡慕极了,她们俩之间什么时候才能变得这样?添芳也有主动过,但季挽装作没有看到。
她们是很相似的两个女孩,都喜欢隐瞒一些情绪,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一天一天过去,添芳觉得,遥遥无期。
终于在这一天,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但说出来的只有简单几句,饱含了她所有的真心实意。
添芳一路看着季挽回到酒店。
季挽怕添芳已经回来,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她,于是季挽四下望了望,耳朵贴在门上。
没有声音。睡着了吗?
踟蹰,没有进门。
但该来的还是跑不掉,得面对啊,季挽,这是一份真真切切的感情,你不能逃避,不能逃避,这是两个人的事。
季挽望着窗外霓虹灯光。楼道偶有其他房客路过。
想着想着,季挽不禁觉得自己好笑。
惠泽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再普通不过的同学,都没说过几句话,就算自己真的有什么念头又说的出口吗?惠泽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个人,有可能吗?呵,一切都是基于自己对惠泽的好感。不甘心又无能为力。
但对于添芳,她有喜欢吗?她有像添芳喜欢她那样喜欢添芳吗?凭心而论,是朋友,知心朋友的那种依赖,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仅此而已,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欲望。
即使添芳可以接受她的全部,她也怕辜负添芳的感情。可是她离不开添芳,最可怕的事就在这里,她已经把添芳当成一种习惯,就像生活中的空气,如果没有,她会死。
我该怎么办?季挽反复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