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泽米基斯是个极有想法的导演。他的作品不仅有20世纪90年代世人皆知的《阿甘正传》,也有冒险电影里的经典作品《荒岛余生》,更有奇幻的动画片《极地快车》。而科幻电影他也涉猎,20世纪80年代,有名的《回到未来》系列就出自他之手。只不过,看过他的《回到未来》,突然一转而到《超时空接触》,反差极大,以至于让人怀疑不是同一个导演拍摄的作品。
他在《超时空接触》中表达的宇宙不像雷德利·斯科特在《异形》里那样黑暗与恐怖,也不像史蒂芬·斯皮尔伯格在《E.T》里充满动画片般的浅白与可爱。他冷静锐利,平和深刻地将我们看不到、听不到、感知不到的宇宙神秘,缓缓讲述给我们听。
罗伯特·泽米基斯在《超时空接触》中对宇宙的想象力,与《2001太空漫游》一样对宗教关怀都有表达,但是表现手法大不相同。《超时空接触》那神秘的“宇宙之声”没有焦虑、诡异、不可捉摸,反倒具有强烈的人文色彩,如同基督教与佛教在人最终回归天堂或西方极乐世界时,使观众在畅想茫茫星空的时候,少了一份恐惧,多了一种归依。
抛开这些暗含的表达,《超时空接触》中剧情演变相较于《2001太空漫游》,更加符合商业片的特点,选择的演员也与观众更有亲近感。
可能因为看过大卫•摩斯在《绿里奇迹》中精湛的表演,始终觉得这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中年男人是个诚实可靠的忠厚长者。虽然他与朱迪•福斯特只相差九岁,但是,他扮演的父亲并不让人感到突兀。影片结尾时,朱迪•福斯特终于来到色彩斑斓的星球,见到了如幻如影的父亲时,浓浓的父女亲情让人感动。
《超时空接触》从开头就将朱迪•福斯特扮演的女科学家,设定为一个资深的“火腿族”,为后来“沟通宇宙”埋下伏笔。
她和父亲相依为命,在父亲的指导下,用简陋的无线电沟通世界,与身处地球角落的陌生人打着招呼。如果她的父亲不是突然离世,以后朱迪·福斯特的人生可能也会起起伏伏,但是绝对不会如此惊心动魄。父亲的突然离去,让她坚定了自己以后从事的职业。当她长大后,简陋的无线电换成了新墨西哥“超大阵列射电望远镜”,她开始用它来沟通茫茫宇宙。
她磨破嘴皮让有钱人支持她沟通宇宙的雄心,她不像其他女孩儿,关心自己的衣着和外貌,她也不会于小伙儿面前展示自己的妙曼身姿,或用勾魂的眼神俘虏对方的心,她孜孜以求的就是想听到来自浩瀚太空的神秘声音。
多年的等待,终于换来了成果!当朱迪•福斯特像往日一样,悠闲地躺在一辆汽车引擎盖上,夕阳西下,惬意享受着宁静,一段如重装士兵行进的“太古之音”传到了她的耳机中。凭着多年的经验,她立刻明白这是一段不同寻常的讯号。
她的同事兼好友,威廉•菲德内尔饰演的科学家“肯特”(他在此片中的表演极为出色,可以说无与伦比)敏锐地帮她分析,成果在电视上渐渐显现出来,谁能料到,不是让人类震惊的新发现,竟然是希特勒在二战期间的一段演讲!
从遥远的宇宙深处,长途跋涉传到地球的无线电讯号,朱迪•福斯特历经千辛万苦等来的神秘的“太古之音”竟然是个“玩笑”!
如此设置,突然会让人联想起1980年拍摄的《上帝也疯狂》。其中“优雅”“和善”的布须曼人与世无争地生活在卡拉哈里沙漠,某一天,突然发现从天而降的一只可乐瓶,从此陷入了一系列的麻烦之中。他们看待进入文明的现代人,与我们看待宇宙中智慧生物几乎没有区别。谁会肯定在茫茫宇宙中有灵性的高等生物,一定会回应一个在她或他眼里智商如虫蚁的人类?即使回应,难道一定会发一段她们或他们生活现状吗?!
20世纪90年代,美国好莱坞电影有一股强烈的反智思潮,而这一桥段便是反智潮流下的表现。似乎在告诉你,只有认清自己的渺小,才能了解宇宙的浩瀚。
希特勒的演讲,则将人类的可悲揭示得无以复加。一个充满着低等动物般无谓厮杀的族群,有什么资格探索宇宙深不见底的奥秘?在罗伯特•泽米基斯的镜头下,朱迪•福斯特、威廉•菲德内尔,以及高傲的詹姆斯•伍兹,瞬间傻眼了。
如同鲁迅在《药》中结尾处给夏瑜坟头上献上的花环一样,给黑暗中跋涉的人带来一丝光明,罗伯特·泽米基斯也在影片的后面给朱迪·福斯特留下了一段长达18小时的无线电讯号。
如果有一种人类无法理解的神秘,那也只将这种神秘种入拥有“慧根”之人的方寸之间,而不是公布于众。
所以,在2007年上映的《这个男人来自地球》,导演理查德•沙因克曼直接赋予一个男人神秘的力量。不告诉他的长寿原因究竟来自何方,也不告诉他最终何时死亡,只告诉他拥有这项能力,从洪荒之后,数千年不死,不停地让他见证地球的沧海桑田。
此片的编剧杰罗姆•比克斯比,于此片上映的10年前已经去世。此前他是科幻作家,并且一直撰写科幻电影剧本,想象力极为丰富,使得本片明显超过同类型的科幻片。他不在电影里讲述像《星球大战》那样通过宏伟的巨舰与奇幻星球当作幌子,演绎当下人类复杂的政治斗争,而是彻底回归到人类自身,从宏观深邃的宇宙空间回看渺小人类的种种苦行。
这部电影里穿插各种宗教,不停地通过主人公言论来颠覆西方人心中神圣的宗教,但他对佛教崇敬有加。西方各种科幻电影多若牛毛,没有一部科幻电影如此小心翼翼却又异常大胆地将佛教表达的这样浅率又不失深度。
佛教高僧顶果仁波切曾经有一句经典名言:“任何时候,不要忘记死亡”,但是《这个男人来自地球》中的主人公,始终不灭,他没有轮回,似乎与佛教所有的常识并不相符,但是,他暗合了佛教中最经典的《金刚经》中百思不得其解的内涵:“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如果宇宙是有温度的,那与人间的温度有何区别?如果宇宙是冰冷的,那与人间的冰冷又有何不同?大慈大悲,即为绝情绝义!
《这个男人来自地球》中的主角——大卫·李·史密斯饰演的约翰•欧德曼(John Oldman),言外之意只是个名叫约翰的“老男人”。他苍白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失去爱人爱子的悲痛,因为他已经失去过太多;他冷漠而决绝地离去,也因为他看过太多离去。
这个世界没什么能够再吸引他的了,《圣经》上说,“太阳底下没什么新鲜事”,但是,他依旧存在,并且一直会存在下去,看着“旧事”。
“三千大千世界”,人类仅仅是其中之一,“如恒河沙”的“无穷”世界,正如宇宙一般,它没有边界,没有距离,没有时间。他只是“无限”中的一颗闪耀的星辰。他的不死,其实,已经死去。
而当我们躺在泛着青草香的草地上,与心爱伴侣回味这部经典电影时,仰望星空,品味宏大与渺小,感慨永久与短暂,在伸手可就的宇宙,神秘的歌声跨越时间与空间,从远古传来,就在我们耳边萦绕,只是我们永远无法感知它的存在。
就像梁武帝见达摩,正是“见之不见,逢之不逢,遇之不遇,今之古之,怨之恨之”。
(图片来源于电影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