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小说往往在冲击眼球的同时,还能给人以心灵的洗礼。但是,通常意义上的科幻主要是物理、数学等自然科学基础下构建的社会,像石黑一雄作品《别让我走》的社会科幻类型很少。
故事设定在20世纪中后叶,那是一个癌症可治愈的平行世界。
故事叙述人,凯茜,以一位看护员的身份讲述自己过去近三十年的经历,有时参杂的一些与同事、病人的交谈,逐渐掀开了黑尔舍姆的面纱。捐献者、特权阶层这些词对于一个并不清楚故事情节的初读者而言,好奇感很重,会产生马上揭开答案的念头。
影片在描述凯茜、汤米、露丝三人在黑尔舍姆的少年时光时,用了很大篇幅的暖色,少男少女懵懂的爱恋以及秀美的英格兰田园风景的辉映下竟有些《两小无猜》的意味。这样一来与后面的故事情节就形成了很大的冲击。
一个男孩问起战俘营周围的栅栏上是否通了电引起了全班的模仿——伪装成触电的样子抖动全身。这样的场景似乎刺激到了露西小姐敏感的神经,“她看着面前的学生时,她脸上一瞬间出现了一副恐怖的表情。然后——我继续仔细观察她——她控制住自己,微笑着说:‘黑尔舍姆的栅栏还是不通电的好,有时候你就是会碰到可怕的事故。’”微笑的面容说出并不令人微笑的话来,一直擅长观察人的主人公凯茜默默地注视着,凯茜和大多数黑尔舍姆的学生不一样,她和汤米更像人。
终于在一个雨天,露西小姐以一种近乎破罐破摔的心情告诉她的学生们,你们不会长大,你们不会成为谁,你们只是捐献者,直到死亡。“捐献者”的话题在黑尔舍姆并不禁忌,学生们很小就知道这一点,他们还以撑不过第一次捐献为耻,撑到第四次捐献为荣。但是,在这个雨天,他们突然体会到了沉重。
黑尔舍姆是一个试验项目,而诸如凯茜、汤米、露丝的学生都是克隆人,人类创造克隆人,只为获取他们的器官。所以神秘的面纱一直罩着黑尔舍姆,监护人们不允许学生们到栅栏外去,除此之外还有恐怖的故事在学生群中散播,这的确起到了很好的警示作用。
可是,为什么凯茜他们不反抗,还要默默接受命运?原因很悲伤,凯茜他们不是愿意离开就可以离开的,他们这些克隆人根本就无法逃离和反抗。一方面,克隆人逃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社会上存在着一个庞大的体系管理着每一个克隆人,他们的手上掌握着每一个克隆人的信息,主人公们逃脱不了。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克隆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悲惨的命运,这是不可抗拒的,是每一个克隆人所必须经历的。在十多年黑尔舍姆监护人的灌输下,捐献成了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和不可抗拒的命运。黑尔舍姆建立的初衷是为了验证克隆人也有灵魂,所以他们督促学生们绘画创作,但是在另一方面他们又把社会想要克隆人屈服的东西灌输给学生们。人终究是自私的,在学校的克隆人于他们而言只是实验品。
“默默的牺牲品”是石黑一雄小说作品的显著特征,日本小说家作品中往往都会参杂着这种情绪,这是日本大和民族骨子里崇尚的物哀精神。但石黑一雄的作品在哀的基础上会更显得柔和,读完他的作品会有释然的情绪涌现,这与他受日、英两种文化熏陶是分不开的。
2017年诺贝尔文学奖授予日裔英国作家石黑一雄。瑞典文学院在公报中说,石黑一雄之所以能获得此殊荣是因为他的小说以巨大的情感力量,揭露了我们与世界虚幻联系下潜藏的深渊。他的作品既平静又可怕,总能发现单调乏味和如地狱一般毛骨悚然的交界处。
在《别让我走》电影版的最后,凯茜对着昔日的黑尔舍姆问,他们的生命和他们所救的人为什么有天壤之别?他们只是希望自己短暂的生命,能够充实一点,能让自己好好地体验这个美好的世界罢了。
克隆人当然有灵魂,但是牵扯到人类自身的利益,他们就被定义为没有灵魂。我不能说孰对孰错,但起码一方受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