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的《活着》我读了很多遍,每一遍都有新的感受涌动心间。余华所讲述的这个故事,这个叫福贵的老人,一生历尽磨难,细数他人生的每一步,步步都在坎坷中;然而,当他跌撞着一路走来,直至垂暮,他感受最多的却是幸福与满足。
因为,在他认识的人当中,一个挨着一个死去,他还活着;因为环顾四周,所有的家庭中,只有他家中的亲情最感人、最温暖。
他活得苦,无论在物质上还是精神上,一直都在苦熬中。生活忍饥受穷、朝不保夕,老病相催之时,儿女亲人却都先他而去。最后与之朝夕作伴的唯有一头老牛,但此时此刻,回望来路,他却平静而安宁。
我们很难想象,像福贵这样的人达到了怎样的精神境界。他历经了一生的苦难,却依然友好地对待这个世界,没有一句抱怨的话。
在这里,我们感受到人心的豁达与坚韧;感受到他对苦难的承受力,对生活乐观的态度。还活着,是一直以来支撑他往前走的信心和理由;活下去,更是他不竭的希望和动力。而在这个过程中,他早已与自己的命运和解,与之成为惺惺相惜的友人。
接下来就让我们走进福贵的人生,试着体会他的苦难、他的幸福。
1、自作孽、也可活:倾家荡产,浪子回头
福贵这个人,在一开始是个令人讨厌的角色。不尊老不爱幼,对妻子家庭不负责,对自己也是。所谓“自作孽,不可活”,自己酿下的苦果就得自己慢慢品尝。
但让读者欣慰的是,他是一个肯回头的浪子,是自作孽也可活,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一旦醒悟便痛改前非,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的改变,让读者原谅了他之前的卑劣与放肆,更让他的家人对他好上加好、比以前更好。这便是他的幸福所在。
就算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亲人,有妻子儿女。家人的体贴和陪伴,让他感到活着的美好;而他的一夜之间倾家荡产使他瞬间清醒,在重新做人的过程中,虽然苦累,却是让他感到活着的充实。
他说,日子过得又苦又累,心反倒踏实了。
这种内心的平静和快乐,是他的幸福,从破产的苦难中收获的幸福。由此我们能够感受到福贵的幸运,特别是通过后来龙二的遭遇,我们看到其实福贵才是真正福大命大之人。要知道,当时赌输了家业他是受了小人诓骗;他没有一蹶不振,反而甘心卑人一等,使他终获福报。而龙二的下场毫无疑问是自作自受,他说他是替福贵受死,其实谁都替不了谁。
龙二以生命的代价为自己的罪恶买单;福贵以艰辛的劳动为曾经的荒唐赎罪。一个向恶,一个向善;一个顽固,一个醒悟。说起来,福贵比龙二幸运得多。
2、天捉弄、福祸依:死里逃生,知足过活
如果说败光家产是福贵人生中的第一劫难,那么被糊里糊涂抓了国民党壮丁,误入战场九死一生便是他的第二劫难了。
但在这一劫难中,福贵的命运同样是福祸相依。在被包围的日子里,他既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又牵挂想念家人。想到自己或许会不明不白死了,而家人却不知他死在哪,他就觉得怨。可当他成为解放军的俘虏意外被释放回家时,他细细品味着这种幸运。
当在坑道中被枪炮轰炸时,他直面饥饿与死亡的双重威胁;所以,在日后终于大难不死安全到家与亲人团聚时,他深刻感受到家的温暖、活着的幸福与满足。
而那些被蚀骨的枪炮伤痛、被雪夜的寒冷折磨致死的,几千名伤员,他们那嗷嗷的哀号之声,让他看到一个人承受的最大苦难,从而更加珍惜自己捡回的性命。
还有当解放军分发吃的东西给他们,一人两个馒头,大家吃东西的声音比几百头猪都响,这样劫后重生的一幕,让他看清了人对生的渴望。
总之,两年的离乱经历,让他学会知足,学会珍惜;更深刻地体会到家和亲人对于一个人意味着什么。所以,在接下来的岁月中,无论生活怎样艰苦,遭受多少磨难,他都不抱怨,坦然以对,知足过活。平静且快乐。
这同样是福贵的幸运。这通过九死一生的苦难换来的活着的幸福,因代价惨重愈加弥足珍贵。
3、心里苦、乐相随:生离死别老病催,只要还活着,绝望不存在
可以说,在经历了前两番劫难之后,福贵方才开启真正的人生。
苦乐相随福祸相依,一家四口惺惺相惜共同面临生活的磨练与考验。苦、累、穷、饿、病,哪一样都是煎熬,都不好受,但这些总能忍受;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与亲人的生离死别。
在这里,除了最初福贵夫妻为了让儿子有庆上学,把十二岁的女儿凤霞送人,属亲人间的生离外,其他的全是死亡。先是儿子有庆,死于县长夫人生孩子;然后是女儿凤霞死于自己生孩子;接着是妻子家珍,死于软骨病;接着是女婿二喜死于工事;最后是外孙苦根,死于吃豆子吃撑了。
这一连串的亲人离世,得有多宽阔的胸心、多坦荡的灵魂才能经受啊!
但福贵却受了过来。这不但是因为人面对生死无能为力,只能接受;更因为福贵,作为一个依然活着的人,他要好好活下去。
龙二死时,福贵想:我从战场捡了一条命回来,到家龙二又成了我的替死鬼,这下可要好好活了。
当福贵给病危的家珍准备棺材,而女儿凤霞非让他把棺材砍了,不多久家珍的病竟奇迹般地好转时,福贵对凤霞说:凤霞,全靠你,全靠你想着你娘不死。
而春生终于不堪羞辱,放弃自己的生命之时,福贵想:一个人的命再大,要是他自己想死,就怎么也活不了。因为福贵就曾拿“自己在战场上老念叨着回来见家人”这件事,激励着家珍别放弃自己。
由此可以看出人之“生的欲念”,对于生死的强大主宰力。但,毕竟死生有命,人有时逆不过天。所以福贵选择坦然面对。
尤其是当他想到自己为所有亲人送了葬,当自己离世时便了无牵挂,便也就释然了。而之于自己仍然顽强地延续着的生命,福贵是欣喜的。他之所以经受再大的哀痛不抱怨,就是因为自己还活着;因为上天还没有决定收了他去,所以他必须好好活。
以前苦根在时,想到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只剩一老一小,心里苦的同时,看着苦根也如同看见了希望;后来苦根也走了,只剩下一个他时,他却又自己找了个伴,那个和他叫一个名字的老牛“福贵”,是他给自己的安慰。他开导老牛,安抚老牛,并且体谅爱护老牛,做所有这些事时的心情是和对待自己的心情一样的。因为,老牛就是福贵,福贵就是老牛。两个老不死,无论外表还是内里都如此相像,让福贵感觉“心里美滋滋”的。平静且快乐。
总之一句话,只要还活着,只有生命还在,绝望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