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寨古军营北望
探访茹越口的念头,是从读了友人宋秀林的《茹越口断想》产生的。五月十三日上午,一早从县城整装出发,向东过下茹越,北拐经下寨、上寨、六郎寨,到苏孟庄停车开始步行,约行2公里到达北端沟底。抬眼望,三面被山包裹,脚底一山泉汇集的水塘格外清澈。西山坡有一处有专人看护的牧羊场,一条体格健壮的黑色牧羊犬在山坡逡巡,我们欲前行而不能,对狗的畏惧让我错过了这次登上铁吉岭的机缘。
选择了和牧羊场相对的东面山坡,开始攀爬。山势较为陡峭,根本无路可寻,哪怕是羊肠小道也不可见。
六郎寨村
苏孟庄村局部废弃石窑洞
茹越口作为山西近千关口的一个,其出名完全是因为1937年9月中日平型关会战。为了保卫山西,国军在平型关沿线动员11个军,投入兵力10多万人,意欲凭借平型关至雁门关恒山山脉一线天险阻敌于关外,日军板垣征四郎师团连克广灵、灵丘后,想通过平型关进军山西,汇合从大同南下的东条英机军团合击太原。但板垣师团苦苦鏖战几日,终被顽强拼杀的国军阻于平型关外,更在9月25日被林彪率领的八路军115师迂回打了伏击,前线输送物资向西行进的辎重部队,平型关后撤换防向东返灵丘的部队同时进入伏击圈,日军损失惨重。占领大同的东条英机军团急于给板垣师团解围,从雁门关以东寻找突破口增援。
茹越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由晋绥军杨爱源34军防守,但34军一个师被抽调平型关,一个师在阳明堡协防雁门关,实际驻防茹越口的只有该军梁鉴堂旅长率领的203旅,东条英机派来寻找突破口的是日军筱原诚一郎所率混成15旅团。在雁门关到平型关的几个关隘中,筱原诚一郎选择的,正是应县南部梁鉴堂把守的茹越口。
15混成旅团除了本部兵力,还辖有两个伪蒙骑兵师,相当于一个军的建制。凭借骑兵的轻便快速,27日便直冲茹越口,激战一天,日军没有进展,28日开始,日军15旅团大部赶到,日军凭借兵力和装备优势,加上飞机大炮支援,203旅将士虽据险防守,拼死血战,但茹越口关坡阵地很快被攻破,203旅余部退到铁吉岭继续英勇拒敌,29日铁吉岭阵地失陷,少将旅长梁鉴堂战场阵亡,成为平型关会战我国战死最高级将领。战后,203旅三个团仅剩不足一团兵力。茹越口失陷,平型关后路被包抄,战区司令阎锡山命令平型关作战部队从砂河经五台山撤退,至此,平型关会战结束。
英魂铸长城,铁骨埋边关。203旅将士对敌血战,旅长战死,全旅牺牲三分之二,可歌可泣,在抗战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孟庄村北面向南的山谷
苏孟庄村向北部关口方向
爬到东面山坡大约三分之一的向阳处有一小块平地,二十几枝粗壮的灌木虬枝嶙峋,交织牵扯,其中掩映的尽然是几座由石块堆砌的墓葬,矮坟低堆,参差错落,苍凉肃穆,这场景着实是一生偶遇。我努力寻找可以佐证墓葬历史的痕迹,但很失望,除了身边山风习习、脚下枯草凄凄、空中灌木枝丫、地上枯枝杂陈,再无它物。这里距离最近的村庄苏孟庄也有将近2公里,再爬上陡峭的半山坡,在这里寻找墓穴,绝非村民所为。此地濒临古关隘,唯一的解释就是战死的将士临时就地安葬,用石块堆砌掩埋尸体。山上灌木很难成材,能长到比手臂还粗,该经历多久的时光。除了灌木集中的地方,远处还有几个墓葬,特别是东面那个形体较大,石缝间间隙清晰,和中间那块的墓葬相比貌似时间更近。
无从考证这块墓地的年代,更无从知晓长眠于此的是谁,但他们绝对是戍边征战,马革裹尸的勇士。不管他们身处哪个朝代,哪个民族,都值得我们敬仰缅怀。抚今追昔,古关隘都失去了它们原本应有的功能,没有了往日金戈铁马的雄壮、锦旗猎猎的风采、浴血厮杀的惨烈,现如今坍塌荒废,有些甚至淫灭无迹、不为人所知,但它们蕴含的历史文化风骨和人文精神内涵永远值得后人去登临追思。
苍凉寒肃的墓地
离开古墓地,继续向上攀爬,摔了几次,腿部擦伤,但我一口气爬上了这座山的最高峰。向西北,铁吉岭主峰尽收眼底,传说中的两座将军坟遥遥在望,互为犄角,守护着关口要塞通道。翻山梁过去现在是应县界,从果坪村、书堂崖、梨树坪、十里台,直达茹越口,用百度地图测试,这条山谷长约10公里。1937年9月日军东条英机部就是沿着这条线,从茹越口顺着山谷一直攻到铁吉岭;向西南,繁峙县城一览无余,建筑清晰可见,一旦攻下铁吉岭,繁峙城无险可守,所以日军在9月29日攻下铁吉岭后,当日就占领了繁峙县城。
远眺铁吉岭方向,左右小圆丘为将军墓
拉近看铁吉岭方向
现在从应县翻过铁吉岭,向南进入繁峙地界,顺着山梁往西的山沟可进入大西沟、郭家庄、下庄、赵庄,直达繁峙县城,这条路早几年就有了构想,山梁上也有了初步路基,但建成通车还需等待时日;山梁往东的山沟进入苏孟庄、六郎寨、上寨和下寨,出下茹越东沿108国道西行进入繁峙县城。
凭现存下寨村西山坡上军营遗存可以推断,古代茹越口这条路径绝对是从应县途径铁吉岭再到上寨、下寨这条线和繁峙相通。今天实地观察,苏孟庄往北上铁吉岭连山路崎岖都算不上,简直就是无路可寻,古人交通条件简直不可思议。据《郡志》载:“五代唐末(905年)修茹越口。”一千一百多年前把此作为南北通行要冲,置为军事重地,可见恒山山脉高亘连绵,跨越艰难,实属晋北一道天然屏障,茹越口和东西其它关隘的通行、战略地位是多么重要。
(起点处为铁吉岭,终点处为苏孟庄,黄点处为我登顶位置,起点到终点的红色圆点连线有部分路段现在新修土路,但上山到铁吉岭只能靠攀爬,如果只到铁吉岭,建议走赵庄路段)
下寨村西古军营遗址现在只剩黄土夯筑的残垣断壁,顺着坡顶地形南北排列三处紧紧相邻的遗址,从残留墙体来看,南北两个军营稍大,中间极小,稍大的两端距离也不足百米,至于具体修建于哪个朝代,已经无从考证。不过在《明史》中记载:繁峙北有茹越口、北楼口、平刑岭三巡检司,后废。可见至少在明朝前期,此处还是政府重视的交通要地,专设军事性质的巡检司稽查来往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巡检司军人是否也曾驻扎此处军营,不得而知。站在残破的城墙处,北面和西面的烽火台遥遥在望,整个军营在高处俯瞰下寨峪口,居高临下,扼制山谷通道,并对北方沟端铁吉岭形成支援,此处军营驻军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城墙缺口看到的就是下寨村
军营遗址俯瞰下寨谷口
任何古代残迹遗存,那种苍茫厚重的强烈历史气息都能给来访者带来心灵的冲击,唐代诗人陈子昂登上幽州台,“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是啊,历史仿佛过眼云烟,逝者如斯而又纷乱杂陈。在浩渺的历史时空,个体生命瞬若流星,何其短暂?连伟大如“略输文采”的秦皇汉武,“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功过是非都难以评说,吾等凡人更是这个世界一名不文的匆匆过客,难怪陈子昂有感于眼前历史陈迹,竟悲从中来,情伤难抑!
茹越口旷古千年,承载文明和历史的巨变,知者几人!梁鉴堂将军为国战场捐躯,血染茹越口,几人缅怀!好在英烈牺牲的七十七年后,2014年9月1日,梁鉴堂被列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公布的第一批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和英雄群体名录,也算这个民族对英雄的告慰,对历史的正视和尊重。
东面山坡俯瞰西面山坡牧羊场
站在东面山顶俯瞰牧养场和墓地
向南远观繁峙县城
拉近看,县城建筑清晰可见
军营西面残破城墙及北面烽火台
城墙为石块白灰层和黄土层叠压构筑
透过缺口向西望到的烽火台
静默着岁月磨难和历史沧桑的残破墙体
图文:王存万
编排:胡杨
本文转自公众号:繁峙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