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熟的爱,不是把我认为最好的给你,而是把原本属于你的选择权还给你,让你自己去做选择。
(一)
母亲惜物,旧的手机自买至今已接近三个年头,前日终于罢工。父亲很主动地承担了给母亲买新手机的义务,目前还留恋着之前的那个品牌,好用又不贵。而我和弟弟则认为应该给她买更好的,因此坚决选了玫瑰金。
母亲喜欢粉色,自然对这款手机的颜色颇为满意。考虑到她过去摔手机的频次,我特意买了抗摔的手机壳、钢化膜,为的是母亲能“正常”对待这个手机,不至于因为怕摔而小心翼翼;也帮她下载好了常用的软件,验证好了微信、QQ,看起来万无一失了。
今天早晨,我收到她的微信:这手机有人要就卖了它,不会用。
我惊讶了一下。
回复:慢慢摸索,习惯就好。
母亲没回复。
下班的路上,给她打了个电话,问问她是哪里不会用,我也好远程教教她。谁知她根本没耐心,还是重复早上微信里的那句:你帮我卖了它!并控诉了如何如何不熟悉,如何如何需要不断的输入验证码,到现在QQ还没登上云云。
我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便一点点询问,之前明明验证过了为何还会需要验证。但母亲显然已经被昨夜无数次登录不上的揪心过程惹怒了,对这台机子彻底失去耐心,好说歹说,就是不想要了,非要叫我转手卖给别人。
且不说这个办法实施的难度,父亲送你的礼物,你就因为自己还不熟悉不会用,就要卖了它,这样做妥当吗?你怎么能这么不解风情?
对,就是不解风情。母亲的确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我猜测,这种不浪漫一半源于过去生活的贫穷和爱的缺失,一半来源于不自信。我看过母亲十几岁时候的照片,眼神明亮,身体清瘦,烫着当时刚刚流行开来的波浪刘海。婚后许是父亲太过强势的缘故,加上旧日子的苦,她再也没有那么无忧无虑的时光,但我依然觉得她很美丽,她皮肤很好,体态富贵,笑容谦和。她习惯谦让,习惯妥协,习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习惯有苦不说出来。
可她真的不浪漫。她不理解父亲跟她开的调情的小玩笑,不理解我们曾经为她而设置的各种小小的仪式。相反,在这些我们以为浪漫的小细节里,母亲总是多多少少表现出一种不自在。我一度认为她不解风情,不懂得尊重和接纳别人对她的爱。
(二)
朋友的妹妹本科毕业即将毕业,她还想出国读个硕士,心里有了目标学校,因而早就开始备考雅思等考试。
朋友家境富裕,父亲早早就做起生意,母亲在银行上班。朋友和她的妹妹,大概就是属于朋友圈里那类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人,徜徉于世界各地,阳光沙滩海浪,美照首饰LV。家庭幸福,朋友的父亲虽是家里最大的经济支柱,但为人和蔼,谈笑间总透着亲切劲儿;朋友的母亲把家里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是个精明,有主见的女性。
朋友的妹妹想出去读书,起初家里是支持的。可直到上个月,朋友的妈妈托关系给妹妹找了一份银行的工作,从柜台做起,到6个月可以转为正式员工。于是,家里就不再允许妹妹再去读书。妹妹坚决不肯。朋友在闺蜜群里说,这母女俩相持不下,时不时为这件事情吵架发火。
上个月碰巧遇到她们一家人吃饭,朋友邀我坐下聊会儿天。谈话间,又说起了这个事情。刚开始还是气氛还算温和,妹妹觉得银行的工作不是她想要的,与其靠关系,为什么不能自己出去学点本事;妈妈语出惊人:“读再多书有什么用?这个社会,有本事的不一定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有关系就行了,上学有什么用?银行的工作又安稳,又舒服,再去上学有什么用……”
我看到邻桌的人转过头来,一脸错愕。
朋友是站在妹妹的阵营的,说了很多,我就记得一句:她那么大了,你不要替她做这么大的决定;
母亲以绝杀一般的气势吼道:我怎么不能替她做决定?你们都是我生的,我是你们的监护人,你们的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做决定!再说了,我这是为我自己吗,我是为了你们好!
……
妹妹明显一脸说不出的愁怨,一言不发;妈妈则像有人要抢走她的宝贝一样,第一次觉得她有些跋扈。
最近看朋友圈,妹妹已经开始在银行实习了,照片里,她穿着工装,多了几分知性。听朋友说,她已几乎放弃要去读书的念头。这样的环境和思维惯性下成长,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其实一点也不难想象。
(三)
孔孟之道告诉我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致是示意要尊重他人,关注他人感受,像关注自己的感受一样。
自己不想要的不要施加给别人,那么,自己想要的,就硬塞给别人,并期盼别人也和自己一样满意并心存感激吗?
碰巧在我这篇文章写到一半搁置下来的时候,《奇葩说》播出一期辩题为“‘我是为你好’”的节目。我犹记得晓松在总结的时候反驳对方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实际上,不论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还是“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主旨都大致相似,乐于不乐,只有自己最清楚,不可以用你揣摩的结果来定夺我,也不可以用你揣摩的结果来定夺我揣摩别人的结果是否正确。其实这件事情也无关尊重不尊重,或者藐视不藐视。只是在于,你喜欢的,不一定适合别人;如果一定要给予别人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不要期待别人会有自己当初得到时一样的欢喜。不论是我们期望我们喜欢的手机妈妈也一定喜欢,还是那位母亲认为自己看重的稳定就一定是女儿想要的未来。就是这样。
然后我就和弟弟去看了母亲用惯了的那个国产品牌新出的一款,打算重新给她买一个。所谓浪漫和风情,都抵不过她自己开心最重要。
成熟的爱,不是把我认为最好的给你,而是把原本属于你的选择权还给你,让你自己去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