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隐遁,夜雨呻吟。
尽管我们再怎么努力驾驭理性运转,某些事情仍会蹊跷地发生,把你带离航道,强迫你短暂出轨。如果你能纵浪其中,倒也相安无事;难就难在既定秩序的运作过度强势,容不下乱臣贼子。
这些不得不拿“真实”材料回答,却完全抵触我隐匿自己的习惯的话。
我开始感到悲伤,无意间勾勒的远山淡月却惹出炊烟四起使游戏变质。
一个在恶街狠巷挣生活的中年汉子能够以洪亮的嗓门对陌生客传播他一手揉出来的幸福,他的心中必有喜乐滚沸。
悲伤在这个节骨眼产卵,他手中的幸福,不是我要的。
几盏古旧的路灯替黑夜髹上浮光,光是湿的,包含水分,几乎往下坠。
桥下急溪如宝剑低鸣,划开丛生的杂树与莽草,自是恩怨分明。
板屋里流淌的灯光也能给暗夜一点暖意。
繁华抖尽重拾朴素。
到处有庆祝诞生的欢歌,到处有握拳捶墓的伤心者。
那阵掠夺体温的魅风,无损我仍是一个有温度的人。它们留下秋桂的清香作为回报,香气断断续续于低空回旋,丰富了呼吸,抚慰了思维... ...
因澄净的想念而心湖平安。
虽然短暂,却轻易取得化身的自由,仿若我替雨树行走,它们为我伫立;我替秋风沉默,它们代我狂啸。
我们的记忆惯常保留发生在某一特定时空的情感重量,却让事件的细节在时间的流程里消融,近乎泡影——这是站在后来时间里的我们对往昔引起重级伤害之事件的蓄意回避。
如果,回忆也是种旅行,若追忆者不能在行前准备浩瀚的胸襟回到过去进行宽恕,将很难修复伤害,遑论赎回仍然钉在恐怖事件中的,数量众多的自己。
假设每一年的刻度凝塑一个自己,我此时回顾,将看到数十个容貌雷同,神情迥异的自己分置在已逝的时光中相互推衍而生却又肃然独立。她们之中,少数几个属性欢乐,能够愉悦地与现在的我同聚,以八岁的童音,二十五岁的谈话习惯... ... 与今日之我座谈,所陈述的事件,不管隶属哪一时间刻度,皆因现在的我积极参与,使细节发光,情感跌宕,欢乐延展,莹莹,这是和谐的自我伦理,快乐得不怕天打雷劈。然而,大部分的自己依旧陷在时间刻度中无法动弹,如列队的兵马俑。
她们的伤口比我口袋里廉价的欢乐更真实。
一个无法在自身之内拥有连续性和谐的人,不能算幸福吧。
欢愉令我着迷,当幸福不再是分内的事业时。
时间分解,空间模糊。
无目的凝望的我亦成为沧海的一部分,如一只藏污纳垢的瓶子漂浮着,随水势旋转,间歇地倾吐瓶内之物。
这样的星空,与死神尚未降临前并无二致,甚至连微风梳理竹林,群蛙聒噪的声音也依然悦耳。
她忽然懂得讥讽自己的幼稚,感知生命中充满不可理喻的残暴。
我走向你,以平常的速度,足够让我温习你我之间交编的美好时光。
在那样狼狈的街头看见你,我的欢喜没有杂质。
新友易得易失,愿意跟着老的,一二旧识罢了。
到了交换几茎白发消息的年纪。
流水人生里劈头问生死的老朋友。
指缝间的日子便珍贵起来,那些未竟之愿、未偿之恩都需在日薄崦嵫之前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