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
文/王生虎
祖母生养了六给孩子,前三个都是女孩,后三个都是男孩。三个姑妈中,二姑妈早逝。
听父亲说,二姑妈生下大表哥没几天想祖母。她洗洗澡,回了一趟娘家。一来一去,受了风寒,不多久人竟没了。过去人肯定没现代人娇气,但“坐月子不能见风”是古老相传的铁律。二姑妈不以为然,导致我至今不知她老人家长得啥样,一生遗憾。
三姑妈过继给大姑婆家,不是家里穷养不活,而是大姑婆只有两个儿子,想要一件“贴身小棉袄”。虽然三姑妈过继成别人的孩子,祖母在世,依然常回家看看。三姑妈嫁在曹家铺,离我们家较远。小时候放暑假,除了天长三叔家,她家我去得最勤快。
喜欢三姑妈家,不是因为距离产生美,也不是因为亲情召唤,而是因为我惦记着她家那几棵大梨树。三姑妈家门前有三棵大梨树,品种似乎不同,结果有先有后。只要抐得住性子,半个暑假可以敞开肚皮吃。除了梨子,咸鸭蛋也让我念念不忘。
三姑妈家的咸鸭蛋别具一格,敲开壳臭不可闻。别说气味不佳,如同谢集臭豆腐,吃在嘴里贼香。三姑妈家也不富裕,早晚咸鸭蛋只煮一两只,表姐表哥们都是大孩子,虽然眼馋,却不跟我抢。
有一年暑假,我陪祖母去三姑妈家,三姑妈领我们游玩大扬州。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平山堂、瘦西湖。
我是一只白眼狼,雪花梨、咸鸭蛋把我喂大后,极少再去三姑妈家。甚至过年也以“三班倒”为借口,不去看望拜年。更过分的是,三姑妈住院,我仅仅让哥哥捎去一份心意,人却没到场。或许当时我确实有抽不开身的理由,但此时说起来,无言以对,后悔莫及,因为三姑妈出院不久就告别了人世。
我跪倒三姑妈铺前,看着她苍白的脸颊,想起她往日的好处,禁不住泪如雨下。子欲养而亲不在,那一刻,我才真切感受到这句话让人痛心的含义。我嘱咐自己,从现在开始,多去看望看望大姑妈。
大姑妈家和舅舅家一样,都在镇上附近,上初中时,每逢雨雪天气,我就去他们两家蹭饭吃。舅舅家一头牛,外甥一个头,去舅舅家吃饭吃得理直气壮,去大姑妈家吃饭也是理直气壮。大姑妈家表哥和我吵架,我说“你别到我家去”,他说“你别到我家来”,我说“我没去你家,我去我大孃家”,他说“我没去你家,我去我舅舅家”……可见,大姑妈给了我多大的底气。
那年春节我和哥哥去给大姑妈拜年,好久没去,临别时,大姑妈眼圈发红掉眼泪。这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愈发催促我常去看看。
如今,大姑妈已九十开外,大姑父说,她偶尔会犯糊涂,不认识人。但我从没遭遇过。每次去,大姑父就会问大姑妈,这是谁啊?大姑妈笑眯眯地看看我,小虎耶。大姑父就说,怪了,桃子回来,她有时也认不得。“桃子”是和我吵架的表哥,大姑妈的儿子。大姑妈偶尔会忘了儿子,却一直记得我。
写到这里,突然想起有一段时间没去大姑妈家了。这个星期一定抽空去探望。与大姑妈在一起,并不是为了和她拉家长说闲话,而是想捋捋她的头发,摸摸她的手。流着相同的血,抚摸大姑妈手背的那一刻,亲情和力量已源源不断输入她的血脉。
我的大姑妈,长命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