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习第一个月在骨科。第一个夜班,凌晨一点二十分的时候,老师在写病历,我在偷偷的写日记。然后忽然护士站的铃声响,我跟在老师身后。那扇门后是一个小女孩,一个很胖的小女孩在呼天抢救的喊我痛,我很痛。她妈妈面无表情地跟我老师说,要打杜冷丁。老师也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让我去找值班医生过来看看顺便开医嘱。
直到现在的我,依旧记得被我打第一支肌注的病人,是一个患有骨瘤,打了五年激素的16岁的女生。老师一脸习惯又不忍的跟我说,她很可怜。
我没说话。后来跟某个同学调了个班,那周上多了一个夜班。夜班的惯例是查房。我很喜欢去巡房。一个个房间轻轻的进,静悄悄的探了探别人的鼻息,数数别人的心率,看看别人是不是还活着。我进到那个小妹妹的房间。她没抬头看我,却给我递了一块巧克力。我说谢谢。她抬起头,我已经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我只记得她脸上贴着一块粉红色的贴纸,是个很可爱的贴纸。她的妈妈趴在床边睡着了。有些细节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她跟我说,姐姐,医生说我以后都要打那种会发胖的针。我说等你好了,就会瘦的。她拉着我,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她拉着我的是右手,她的手出现水肿,所以她的针我打不进。
她说,姐姐,我还要上学呢。
心内二科是一个很忙的科室,最怕上小夜班。经常拖班,跟着自己老师上班还好,跟着师姐上班直接想一根面条把自己勒死得了。那是我实习第三个科室。那天换输液瓶,输液管内有一些很小的气泡。家属说一定要弄出来,然而我怎么弄那些小气泡都被打进去了。这个很小很小的气泡其实没什么的。我很怕家属要开骂,自从见识过家属开骂模式后上班都是心惊胆战的。那些站一排的家属话还没说完,躺在床上的奶奶就转过头跟她的女儿说,叨叨叨叨个啥,听医生的话。你们都不懂的,转过头又对我笑眯眯的。
是霞山本地的一个老奶奶,80多岁了,直到我转科奶奶都还没有出院。希望奶奶长命百岁。
急诊,我在急诊ICU。我在ICU里,ICU就抢救,一个晚上来了个一氧化碳中毒顺带还来个胃粘膜大出血再顺带来了个心脏瓣膜手术。最后天快亮的时候来了个气胸多年的。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气胸的叔叔。因为他的家人对谁都很凶,但是唯独对我很好。叔叔是气管切开不能自己吃饭,手脚不能动,只能靠眨眼睛来表示自己还活着。我给叔叔鼻饲的时候,我问他,叔叔,恶心吗?会不会难受?叔叔眨了下眼睛。我说叔叔你辛苦了。他就掉眼泪了。阿姨在一旁也掉眼泪了·。
我是很能理解家属的正常范围内的凶恶的。他们挑剔他们很凶其实他们椰汁水为了保护自己的家 人,用了错误的方式去保护自己的家人。他们并非故意的。后来调动急诊门诊后一周后,叔叔去世了。阿姨一直跪在床边,叔叔的遗体被拉走了,阿姨还是跪在床边,一动不动。我老师想去拉一下她,被阿姨推开了。
那个跪着不动的背影我能记住一辈子。
跟老师调到急诊门诊体验一下什么是大神的日子。大神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所谓的大神就是去到那里抢救到哪里。我跟我老师的搭配也是一绝了,因为我们俩第一天搭班就是抢救。
一个交通协管,50多岁,被一辆车撞到了,司机跑了。他身上没有任何有用的证件之类的,只能报警。刚送来的时候大概是十二点多的时候,因为我单独负责他的血压。我第一次听不出血压我以为是我的问题。我很紧张的扯着师兄让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听听。结果一听,血压才30多。这下我的毛孔都在恐慌。因为我要开始心脏按压了。心脏按压看似简单的东西然后我跟老师还有师兄们轮流做了一个晚上,一个流程做五个周期,最后几个人轮流下来,我不知道他们的感受如何,我只觉得我的手快废了。最后还是回天乏力。我老师让我做临终处理。
我给那个大叔很认真的擦着脸。其实怎么说呢,我当时其实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他突然睁开眼睛我要不要尖叫一下。然而事实是我想多了。直到天灰蒙蒙的亮,我给他穿好衣服,他也没有像电视机那样突然就睁开眼了。那个大叔流泪了,老师说这是因为打了肾上腺素跟糖原在一起的原因。我听到这话突然又有点难过。不知道那个大叔有没有孩子,也不知道大叔的家在何方,只知道那个大叔的白布,最后是我盖上的。
医院真是个小社会。太多的故事不知道怎样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