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闹猛,吴语方言,凑热闹的意思。
这句话的由头是从闹猛来的。
什么是闹猛?新店开张,新货上柜,街上有新闻,弄堂来迎亲的,路人争执,邻居来稀客,……凡有动静,都算闹猛。
闹猛了,大家来看。看闹猛的人多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就不能不用点力气轧进去(挤进去),看个灵清(清楚)。
在通元,一直以来,法喜寺前是当地人们轧闹猛的首选。庙会、迎灯、水龙会、看神戏,一年总要在法喜寺前轧个几趟闹猛。
寺庙,自然少不了庙会。通元庙会称“迎神赛会”,俗称“迎会”或“老爷出位”。法喜寺本身没有庙会,但却是当地最盛大的农历二月十六“迎会”的一个重要节点。届时,姜家潭庙、大郎庙、潭桥庙分别抬出总管、土地、关帝三尊神像,以“五方”、“许愿犯人”、“小鬼”前引,旗幡大锣开道,紧随各式戏文人物、拜愿队、提香队、肉心灯、挑木佬(老)头担、高跷队等队伍,在数十面各色龙凤彩旗掩映下,由吹奏弦乐的阴阳道士或牌子艺人殿后,去各处出位巡游。
巡游从东市的宁海寺集中出发,途经方家场、顾家场、石桥头、姚家滩、岸桥头、南长浜、北长浜、横屋廊、归家浜、法喜寺、邵家浜、朱家弄、道塘庙、吴家堰、吕蒙墩、马家门、东岳庙等地。时间长达三天,分别在法喜寺、东岳庙过夜。到时,法喜寺场上“神戏”开演,牌子唱曲,杂耍开场。各地商贾小贩、郎中力士、卜相算命、江湖艺人等,纷纷前来搭棚摆摊设场子。当地四邻八乡的村民不约而同前来“轧闹猛”,人山人海,热闹到深夜。
海盐文书曲目《通元迎会景致》中有如此描述。“二月里,是初头,先迎土地总管会;第三日,关帝会,天气日常大日头。到着格日男男女女无其数,街浪轧断像潮推。”(最后一句的意思是:到了这天,男男女女无数人上街,街道堵塞,挤得象潮水来了。)
农历正月十五元宵节期间,法喜寺场上最闹猛。镇上有迎灯闹元宵的习俗,通元和袁花、澉浦、六里等集镇的店主老板或有财有势的地方士绅纷纷出资出灯,有龙、虎、鱼、兔、西瓜、南瓜等动植物灯,还有古装戏目灯、宝塔灯、抬阁等。当然,最精彩的还是滚灯巡演。滚灯有红心灯(文灯)和黑心灯(武灯)之分,其中黑心滚灯属比武争霸。当地有民谣:“划水桥,方家场,滚灯出到环桥头;环桥落北三浜打,滚灯掼勒环桥漾。”说的就是当年武滚灯争霸的盛况。那几天,远近四乡的人们成群结队轧闹猛,汇集镇上西市王家大宅场周或法喜寺场上观灯,通宵达旦,六七天方散。
农历五月二十也闹猛。当天,有水龙会,镇上所有救火水龙(俗称“洋龙”)在法喜寺、岳庙前的秦溪(市河)岸边集中会赛,进行试喷和检修。届时,四路八乡人群汇聚镇上轧闹猛,争相观看。
庙会、观灯、水龙会闹猛,关键是旧时通元地区,每逢庙会节庆,都有邀请戏班演“神戏”之举。其中,数法喜寺、道塘庙两处最盛。当时戏台均是可拆卸的木结构,演戏前搭在寺庙前河港对岸,观众隔河观看,有京剧(俗称“京班”)、越剧(俗称“绍兴戏”)、皮影戏(俗称“羊皮戏”)等,后来还有木偶戏、马戏杂技、电影等。影响较大的,据《通元镇志》记载,1945年抗战胜利后,曾邀嘉兴“金声京班”在法喜寺演出三天两夜,由名角小王少楼主演。同时有马戏,并首次放映无声电影。
通元寺庙众多,远道香客纷至沓来,吸引了商贾小贩在寺庙周边设店摆摊。法喜寺前因地理位置优越,遂成闹市。沿秦溪北岸,东自渡船木桥港,西至马坊弄,上岸(街北)、下岸(街南)楼房店铺鳞次栉比,街面上盖廊棚,下铺石板,市面繁荣兴旺。每至节庆,远近四乡村民纷纷前来物资交易、逛街观景轧闹猛。
据说镇上的民众俱乐部(俗称阅报社),就在法喜寺前徐氏茶馆内,有象棋、围棋、报纸、杂志等,并设有雅座,供当地上层人物品茗消遣或商谈时政、生意等。1948年,浙江大学海盐学友会《学报》曾在此举办图片展,有联合国组织图解、和平象征画、苏联工业和文化建设、美国卡车运输、纽约风光等100多幅图片,想必又吸引了不少人前来轧闹猛。
近读史志,见元《嘉禾志》说:“溪上法喜寺,有石镌‘秦溪’二字。”明天启《海盐县图经》也载:法喜寺“旁有石,镌‘秦溪’二字树水滨,是宋时物。”想必,法喜寺前已是闹猛了近千年。
只可惜,法喜寺前镌“秦溪”的巨石,到清光绪时已无存。庙会、迎灯、水龙会、神戏因战乱等原因也成绝响。法喜寺前街上的店铺也因水运没落镇商业中心东移而萧条。
法喜寺前轧闹猛,也只能在镇上老人的回忆里。或许是某次午夜梦回,青春年少时在街上人群中瞄着姑娘轧闹猛,那蓦然回首的惊艳。
作者的话:童年的故乡,最是乡愁。且行且书,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