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心里不得不说的话

在我打算写这段文字时,我的眼泪又一次控制不住往下流,因为想着一个人,心里忍不住感动和疼痛。

为什么会感动?我这一生里,因为分别而痛哭流涕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与家人分别,情况大抵如此,从前读高中,离家远,一个月回家一次,一开始心想终于可以摆脱束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生活了,可是等在学校遭遇了挫败之后,在日复一日见不到熟悉的面孔之后,在听不到嘘寒问暖的“啰嗦”时,开始想家,特别想。好不容易等来月假,回去时感觉所有的感情都找到了归宿,所有的压抑都烟消云散,在家里,自己永远是个孩子,永远会得到谅解,所以可以说该说的不该说的话。直到有一天发现一直悉心照顾自己的奶奶在半夜“哎哟哎哟”痛苦地大声呻吟,发现默默为自己扛下许多事的爷爷因为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在屋檐下用给猪打针的针头刺破舌苔,流了一滩血在地上。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痛的感觉,他们什么也不抱怨,一句有关痛的话都没有,只是默默忍受着,而我终于忍不住,一口气冲到了山里,躲在石头后面放声大哭。哭完回家,爷爷依旧用枯瘦的双肩挑从田里收回来的玉米,奶奶依然用锤衣棒敲打着衣服,锅里的饭在黄昏的空气里飘来阵阵香味,奶奶用商量的语气说:“晚上吃蛋好不好?”这一年,爷爷奶奶都将近八十岁。月假最后一晚,爷爷坐在昏黄的灯下,用毛巾拍打两肩来驱赶蚊子,眼睛盯着刚捶打好的玉米,跟我说:“我种这玉米一个有一斤多。”说完眼里流露出遗憾和满足。爷爷那年种了几亩地玉米,从锄地播种到收回家晒干捶成颗粒,都是他们两个人。望着堆成山的玉米粒,我的心里涌过一阵酸楚,双眼湿湿的,我转过身走进卧房,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很久以后爷爷叫我洗澡。我走进厅堂,看着爷爷依然坐在那里,用毛巾驱赶蚊子。“身上还有没有钱?到我这里拿点钱去用。”我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折叠的整整齐齐的钞票,我忙阻止,“不用了,我有钱。”尽管我身上的钱一直不够用,但从那以后我从没要过爷爷奶奶一分钱,因为我伸不出手。第二天我一早就要去搭汽车回学校,如果我说我6点半出发,奶奶一定会在五点钟起来,煮好鸡蛋,烧好开水,然后6点钟推开我的房门叫我起床,我起不来,就应和着,然后翻个身继续睡。过了一会儿,爷爷拿着电筒,推开门,大声说道:“还不起来啊!”我赶紧爬起来,洗漱完,奶奶已经把吃的打包好,放在我的行李箱上。我本想说:“奶奶,我不要这么多鸡蛋,吃不完。”可看了看比自己矮了一个头,头发发白的奶奶,我什么也没说,拿着就往外走,爷爷奶奶紧身相随,直到拉开距离,奶奶大声叮咛:“在学校要听讲啊,要发狠学校,要吃东西,不要饿着。”这句话每次送我去学校,包括后来我上大学了,奶奶都会说连句式和语气都没有变过,可它代表了奶奶对我最深切的关爱。我回头看着他们苍老的身影,眼泪簌簌地往下落,我埋下头,加快了步伐。自那以后,这样情景的离别有过许多次,我就是这样走过了高中,大学,又走过了研究生,今年毕业时,我匆匆回家看望爷爷奶奶,离开时,爷爷为我买了莲子,还去村里帮我叫了车,我去要电话号码时,那个司机说:“明天早上我叫你,你爷爷把钱都付了。”今年爷爷88岁,只剩下一副枯骨,走路超过五分钟就累,一天除了吃饭,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床上度过。我带着尚小的弟弟妹妹,天还未亮就出发,跟爷爷奶奶道别,奇怪的是刚来时就问什么时候回去的弟弟妹妹脸上深情凝重,我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人与人之间有一种叫作“真情”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未谙世事的孩童都能体会到的。我走的太匆忙,以至于后来和爷爷打电话,爷爷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时,我的眼泪又禁不住往下流,这一次是内心深深的愧怍。

这些年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多了些,活了这么久,我们父女俩在一起的时间实在少的可怜。也许是这样,我在爸爸心里依然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每次回家,爸爸都会来接我,每次离家,爸爸都会送我,尽管从家里打车到车站只要十几分钟,我每次都说我自己打个车回去,不要他操心。可他依然会提前到达车站,走时帮我托着行李箱。最近一次离家,爸爸不在家,是妈妈(我的后妈)送的,打不到的,怕错过汽车,无奈叫了辆摩的,她就抱着我的行李箱,送我到了车站,那天天气很热,正值中午,我要她赶紧回去,她就跟在我的后面,进了车站,还去咨询了工作人员,后来改签了一趟更方便的车,要多等半个小时,我又催她快回去,她不走,倒陪我聊起天来了。后来,我上车了,她见我坐下了,转身要走,我在座位上整理东西时,抬头又看见了她,她呼唤我的小名,问我要不要钱。尽管这话她已经问过我几遍了,我依然回答“不要”,她才走下车去。想到她和爸爸这些年为了几个孩子奔波操劳,顶着巨大的压力,爸爸多了许多白发,她脸上多了很多皱纹,想多这,我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流。

另一种情况,就是和唐大宝分别,像今天,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眼泪只是一个劲的往下流,他看着我哭了,就说:“别哭了,还有五六天我再过来看你,你又能见到我啦。”我说我知道,可眼泪还是在落,一大颗一大颗。他吻了一下我的脸颊,跟我说:“你一个人在这边要听话哦,不要一个人单独走。”我点点头,眼泪却更不听使唤了。我不是一个悲观的人,遇到再大的困难和失败,都不会落泪。可在我们的世界里我一次次因为分别落下眼泪,因为这是在多年之后,我找到的另一个让我感到安全和温暖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感觉特别轻松快乐。就像表妹说的那样,我和唐大宝在一起,有过日子的感觉。我们俩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轰轰烈烈,有的只是日常的琐碎,而在这些琐碎里,我们常能体会到简简单单的快乐。他工作特别忙,每天加班到很晚,却会因为我的一句唠叨,突然决定周末先放下工作带我去看海,然后回来假更多的班。他知道我会无聊,周末都会抽时间陪我去逛街看电影,看完电影带着我串大街,拉着我的手,一边走,一边闲聊。尽管天气热,我们也乐在其中。最近他加班更厉害了,几乎每天到十一点多,昨天晚上加班到3点多,今天因为要送我六点一刻就起来了,帮我搬东西,身上流满了汗。之前就跟他说过不要送,我自己可以过去,他说他就算当天去当天回也要送我,听了这话我心里暗暗开心。可到了今天早晨,我倒情愿他睡觉不要送我,他执意要送,我也就不推却了。路上他又被领导找上了,一边开车,一边回复工作。眼神里满是疲倦,神情紧张,我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这边,一起去吃了饭,他跟我说他下午真的要回去,还要加班,下午他把我送到学校,回去睡了一会儿,就出发回深圳了,路上堵了几个小时,心情不好,我给他打电话时他还在火气上,哎。等到晚上十点多,他还在给我发图,他还在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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