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在昔
黄昏,夕阳落尽,吃过晚饭我和先生领着儿子往夜市的方向走去。刚入秋,早晚已经能感受到渐渐逼近的寒意。
夜市人迹寥寥,和暑天里相比减至大半。旁边几家经营烧烤和火锅的店铺生意还是很火爆,屋里屋外都坐满了人,除此,路上行人很少。儿子一会紧握着我的手,一会骑着滑板车在前面一路飞驰,我和先生牵着手走在后面,脚步很慢的,褪去喧哗恬噪的一天,我们都很享受此刻的安宁。不时的有秋风从远处吹来,月亮升起来了,暮色开始影影绰绰。
我们从夜市的尽头往回走。远远的灯光全亮了。路边那些摆摊卖瓜果蔬菜的小贩开始叫喊着:“便宜了,便宜了!”先生在一个爆米花摊位前驻足,一个老先生不紧不慢的摇着形状如鸭梨般的小铁锅,炉子里的火苗一闪一闪的。这时,原来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儿子早已捂着耳朵跑远了。
先生总是对这样的爆米花情有独钟,他说好吃。然而虽然是这种老式方法嘣出来的爆米花,我却吃不出小时候的那个味道。不知是玉米晾晒的不合时宜,还是如今的爆米花小贩手艺不好,空气中弥漫的味道闻着香甜,吃到嘴里却是一点儿也不甜不酥脆,甚至粘牙。所以,即便我是有多么留恋儿时的爆米花,但我对如今街头的那些老式爆米花提不起一点儿兴趣。先生付完钱,拎着他的爆米花兴冲冲的追上我,他挑了一个大颗的爆米花放进我的嘴里,问我:“怎么样?好吃吧!”回去的路上,他边走边吃,虽然我一再拒绝,他还是把一颗颗爆米花塞进我的嘴里。儿子看他吃的香甜,便也尝试着要吃,边吃还一边朝我做着鬼脸说:“好吃极了!”
对于爆米花,我有着深刻的记忆。它丰富了我们的童年生活,是很多孩子们心里美好的回忆。我决定在回家的路上跟先生讲一讲我这儿时的念念不忘的爆米花。
每年入冬后,西北风便从遥远的地方赶来,呼呼地吹扫过整个村庄。在一个寂静寒冷的午后,我们在房前屋后疯跑着玩躲猫猫;或者趴在热乎乎的炕头上看书,就猛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我们兔子般的耳朵瞬间竖立,仔细的辨别好方向,便呼啦一下四处的散开。有的回家给父母报信,好准备玉米大米之类的,有的则先行一步去现场一探究竟。这是村里孩子们的盛会,兴奋之情不亚于过节。
记忆中,嘣爆米花的师傅只在冬天来那么几次,在附近几个村子里轮番扎营,这一等,便是一年,让我们这些馋嘴的小伙伴们望眼欲穿啊!
母亲总是早早的就把这嘣爆米花的玉米准备了出来,这个玉米不能太湿,但也不能晒得太干,母亲总是能掌握好这个分寸,嘣出来的爆米花吃着便会酥脆香甜。
我们跟着母亲来到嘣爆米花的地方,往往已是临近黄昏,虽然过去了一个下午,可是这队伍依然排的很长,当然不用人亲自来排队,只是把装着玉米的口袋紧挨着前面的放在地上即可。于是,各种颜色的口袋和容器从爆米花师傅的脚边像长龙一般蜿蜒开来。
晚饭后,人们像赶盛会似的聚来,一时间周围熙熙攘攘。女人们坐在一边三五成群的开始唠起家常,男人们和一些胆大的孩子把嘣爆米花的师傅里一层外一层的围个水泄不通。一些个不安分的男孩子们在这堵人墙之间进进出出来回的穿梭!掐算好时间,在离爆米花出锅还有一段的时间里,我也壮着胆子挤进人群,好目睹一下嘣爆米花的情景,满足那颗小小的好奇心。
只见那嘣爆米花的师傅端坐在一个小凳子上,一手拿着铲子往炭炉中加煤,一手摇动着环状手柄,呼塔呼塔的风箱将炉中的炭火吹得一明一暗,不一会火苗便旺起来了,映红了爆米花师傅那张黝黑满是皱纹的脸。师傅手里拉的小风箱仅一小步见长,玲珑别致,一条长长的布口袋放在一边。胖墩墩的既像鸭梨又像炸弹一样的小黑铁锅,装满了玉米粒,在师傅的手中慢慢旋转,顶端那个白晃晃的压力表在黑漆漆的夜晚一闪一闪的。
稍过片刻,只见师傅突然起身,把小铁锅倾斜,用长长的白布口带套在铁锅的底端,随手拿起放在身旁的一根铁棍,只听“哐当”一声,铁锅顶盖被瞬间撬开。我和那些胆小的孩子们见状四下里逃窜,蹲到安全的角落里捂紧耳朵,随着“砰”一声猛烈的巨响,玉米粒在葫芦形黝黑的锅罐中开始潮水般地涌向那个长长的白色布袋子,同时,玉米粒儿纷纷的绽开了灿烂的笑脸,空气中迷漫着馥郁的香气。
伴随着一阵开心的尖叫声,小伙伴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捡起四周掉落在地上的爆米花,来不及吹去上面的灰尘,已经鼓着腮帮子开吃了!这时几个妇女会一起帮助爆米花的主人把这些刚刚出炉的热乎乎的爆米花儿装进袋子里,然后挨个的走到人们跟前让大家品尝。 萧瑟的冬天有了这如春雷的一声骤响,村子里多出了许多的融洽与温暖。
月亮升起很高了,小伙伴们都玩累了,有的随着大人早早的离去了。轮到了我们的时候,母亲让那师傅多放点糖精。糖精放在一个白色的小塑料瓶里,师傅先是把玉米倒进锅里,然后再放糖精,他小心翼翼的把少许的结晶状物体倒在瓶盖里,再往瓶子里倒回去一点,剩下的倒进锅里。火苗一闪一闪,照在我们兴奋的脸上,映在我初暗世事的心里,给这寒冷的冬夜带来丝丝的温暖。
通常母亲都会嘣好几锅,把爆米花放在一个很大的透气的编织袋里,等到热气退却放凉了之后再全部倒进一个密封的塑料袋子里,这样不会透气,可以放的更久一点,什么时候吃都是酥脆香甜的。
夜晚来临,母亲用大瓷碗舀上几下爆米花,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着电视,说话间吃着香甜的爆米花,美好的岁月年华,和着月色轻轻流淌。爆米花越吃越香,欲罢不能,就连那些没有蹦开的玉米粒,吃起来都是嘎嘣脆的!或者,倒一杯开水,把爆米花儿泡在水里,看着它们如莲花般漂浮在水面上发出嗞嗞的声音,耸起鼻子只那么一闻,便觉清香无比。
时隔多年,总会在街头巷尾看见卖爆米花的。爆米花跟随着时代的迭进,也越来越五花八门,譬如牛奶口味,或者巧克力口味。当然都不是在压力的凝聚下嘣出来的,吃着味道是好很多,但是没有小时候吃的爆米花更绿色更健康。超市里的货架上,各色的零食琳琅满目,丰盈着现今孩子们的童年世界。而关于爆米花最朴实、最美好的回忆,埋藏在我的心底,在路过爆米花的身边,或行走在街头,会被那声“砰”的巨响带回记忆深处,思路会偶尔的穿越回那个快乐无忧的孩提时代。
落笔之处,我心有戚戚。倘若你在这文字里找寻到了儿时的影子,一样的在心底里产生了共鸣,或许你我都已有老之将至的感叹!
2016.8.31晚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