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斯贝尔斯说:真正的教育是用一棵树去摇动另一棵树,用一朵云去推动另一朵云,用一个灵魂去唤醒另一个灵魂。
好听,动人,诗歌一样,很多人赞扬,我也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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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意味着最高层次的交流。无论是学前班的教育,还是研究生博士生的教育,尽管在学习内容上有高低之分,但就教育本质而言,并不存在很大差异,起码其最高目的相当一致——寻求彼此之间最大的理解。
我们说说理解。
我不能说理解即教育,但二者之间确实有很大的交叉。
做教育的人应该知道 ,教一位三岁稚子要比指导一位研究生困难得多。世界是直观的,而知识是抽象的,尤其是对幼儿来讲。
直观与抽象隔得很远,成人习惯了抽象,但幼儿不会。所以幼儿的世界跟成人的世界是有很大差别的。
在孩子面前,对一个问题,你无法用客观逻辑或多年学养来进行辩白,而且极易越辩白、越无力。你以为“所有人都知道”的东西,在他面前是新鲜的。
他还是一个稚嫩的幼苗,刚刚见到清晨的太阳,你不能告诉他阳光里有多少复杂粒子,多少是有用的多少是无用的。你只能心平气和亲切诚恳的说:宝贝,那个红红的,发光的东西,叫做太阳。如果他继续问你:光是什么?不要说光是辐射、是电磁波、是光子束、是能量、是质量,或者讲什么托马斯·杨证明光波的公式之类的让自己都感到头大的东西。
听我的。把窗帘拉上,然后再拉开,诚恳的告诉他,这就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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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时候,我们也难免解释不了。
譬如喊人,年轻男人统统叫叔叔,女的统统叫阿姨,那你三舅家的姐姐的外甥,你让她怎么叫?
或者说你怎么跟他去解释这么叫的原因?
再或者,你的解释能否说服他过于年轻的知识系统,令他小小的心灵大大的明白?
正常情况下,在这种挑战耐心和智慧的时候,我们难免偷懒,甚至不惜摆出师道尊严,罔顾客观理性,强制幼儿来接受普世理念,但我们又不得不问,这种接受的程度能不能达到教育的要求?或者,达到一个拥有健全完善人格的人的要求?
这应当是我们很需要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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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有点跑远了,往回拉一拉。说这么多的原因无非是要解释一个事实: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很大,而教育的前提应该是尽可能的消弭差异,寻求理解。(当然,我们必然求同存异,这里的理解是指同理心,不要曲解。)
只有理解,才能产生教育,才能陪伴一个小孩子的成长,才不至于让其过早的体会到强权的压迫,不会生出奴隶式的三观。
若果有了这个心理基础,我们可以谈谈教育了。
我们已经明白了理解形式的重要性,现在可以说理解的内容了。
内容包括三个方面:知识、技能、社交。(人皆知,故忽略不谈。)
实现的工具有三种:语言、行为、智慧。
工具理解起来可能比较抽象,我们借用书籍《杀死一只反舌鸟》来说明一下。
在这部书中,父亲阿蒂克斯有三重身份:
作为一名法官,他在种族主义的漩涡中为黑人辩护,为公平奋斗终身,被全体镇民反对也不动摇——行为教育;
作为一名父亲,他与一双儿女的年龄相差近半个世纪,却深刻地相互理解——通过言语甚至超脱言语的教育;
作为一名公民,他谦逊、讲风度、口不臧否,永远保持同情与善良,妥善处理杜博斯太太的刁难——智慧或人格教育。
我们简单摘录两句话,来见识一下言语的伟大:
我想让你了解了解她,让你见识见识真正的勇敢是什么,而不要总认为男子手里拿支枪才是勇敢。真正的勇敢是,在行动之前就知道要失败,但还是要行动,不管怎样,要进行到底。你往往失败,但有时候你也能取得胜利。杜博斯太太胜利了,这个只有九十八磅的小老太太。根据她的观点,她死时不托任何事的福,不叨任何人的光。他是我知道的最勇敢的人。——这是在杰姆冒犯杜博斯太太后,其父要求他去陪伴老夫人走完最后一程,事后所讲。
另一例:
你在学校里可能会听到一些不好的议论,不过我请你为我做一件事情;你只昂着头,把拳头放下,不管别人对你说什么,都不要发火,试着用头脑去对抗······你这小脑瓜很好,虽然有时不爱学习。——阿蒂克斯为被诬告的黑人辩护,小女儿在学校遭到耻笑,其父如此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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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蒂克斯的教育建立在平等对话、民主选择、自主学习、行为影响地基础上,既无棍棒,也无责骂,用纯粹的人格魅力进行深度影响。
而他的法宝也无过于上述三种:富有情感和哲理意味的言语、立身公正坚毅不拔的行为、优雅活泼的人生智慧。
这样的教育不仅值得接受,而且足以值得自傲了。但遗憾的是,在我们接受的教育中——无论是学校教育还是家庭教育,无论是显性教育还是潜性教育,都不曾认真的对待过这种理念。
或者说,从未认认真真的在我们的教育系统中扎下过根。
对于言语,我们墨守的是: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对于行为,我们遵从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若不做事。对于智慧,我们奉为圭臬的是:趋利避害,明哲保身。一上一下,天壤之别矣。
诚然,我承认,这样的教育实在过分理想,甚至理想的令人觉得可怕,难不成每个人都要被培养成为绅士!那是什么见鬼的世界!
但眼见的事实是,我们不仅不能拥有健全的人文素养,还有滑向道德深渊的危险,钱理群口中“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大大的有前途。
利己主义尚不足耻,于前加之“精致”二字,却是耻中之耻,尤为可耻矣。
三年以来,不说耳闻,但说目睹,大学生群体的人文和心理素质确不容乐观。
晚间绕某大学城一圈,内里商家无非四端,曰:吃喝玩乐。宾馆林立、饭馆丛生、酒吧插缝、歌厅横行,此四地人满为患。
方圆数里,沾得上文化二字的,一家书店,一家画廊,一家木石馆而已,且经营惨淡、门可罗雀。这样的环境,无异于细菌滋生的伤口,溃烂、流脓,感染,致命。
一个商人跟我说:只要你想,大学生有很多钱可以赚。
斯言不虚。
每家店都是一个吸金的肉虫子,吮吸群居于此的血肉赖以生存。商业本无可厚非,但无序的、糜烂的、趾高气扬的、心肠黑的、不讲道德的,也在酝酿着自己的毒液,以获取最大的饱腹。
有人说,同样是教育,国外善于养鸟,把鸟养大了,羽翼丰满后,会携虫来报;国内则习惯于把鸟毛拔光,把眼前的利益先吞下再说。鸟飞不起来,就会逐渐死亡,久而久之,鸟就灭绝了,养鸟的就只能再换个职业了。
教育最大的问题可能就在于此:养鸟的不理解鸟,鸟也不理解养鸟的。
当然,有些时候,鸟的锐气也可能会伤了养鸟人。但大多数时候,是养鸟的人拔毛拔得忒狠。养鸟的体会不到鸟的疼痛,而鸟呢,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不会喊疼了,也不妄想着飞走了,带着看不见、觉不着的,习以为常的伤疤,拖着裸露的身子,在荒凉的大地上扒拉小虫子吃。看见一个小蚂蚱,简直会开心到爆炸。
这样的鸟儿,你指望他有什么前途?
天上飞过雄鹰时,在地上捉虫的鸟儿会羡慕,但更多是不屑:
切!丫命真特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