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冬天,但是却又不特别冷,天天晴天,早晨和晚上干冷干冷的,中午干活还得脱棉袄。社员们盼着干冬湿年,以为过年一定有场雪,没想到初七都过了,天还没有下雪的意思,地里麦苗和菜籽地里的菜叶被羊啃的光秃秃的,如果天再不下雪,麦苗和菜籽根就会冻、干而死。
公社号召各个大队部动员社员排练耍社火,以丰富社员们的文化生活。耍社火的社员按天记工。大队部又把这个任务分派给各小队队长,各小队队长挨门挨户的找这方面有特长的人,社员们的生活忙碌起来,把从地主家里收缴来的罗啊,鼓啊都找出来,敲敲打打的在大队部去排练,耍社火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要能舞棒弄枪耍大刀的,会跑旦的,会耍丑角的,选上的社员兴高采烈,高高兴兴去排练,没选上的满眼尽是羡慕,人家既玩了,又挣下工分了,何乐而不为?
王家村王子宽可以说今年家中一切顺风顺水,宝兴结婚家里大办宴席,王家风头出尽,王子宽一家成了村上其他人家羡慕的对象,成了其他人家教育娃的楷模,也成了其他人家奋斗目标。
过年时,宝兴两口子携手回村一时被村里人传为佳话。尤其是玥茹不但知书达理会教学生,针线茶饭样样都不比人差。过年这几天锅上的一切饭菜都出自玥茹的手,小梅和毛能能反倒给玥茹打下手。毛能能既高兴又心疼。说“娃呀!你说你书念的那么好,饭也做这么好,谁教你的呀?”
玥茹笑笑说:“奶,我从小没有妈,回家我爹忙,我就自己学着做,后来长大些,就买几本书,照着书上写的做,慢慢的就学会了做很多菜。”
“苦了你娃!从今往后奶和你婆会更加疼你的,小小年纪受了这么多苦。”说着说着竟流下了眼泪。
“奶,您别伤心,其实我已经习惯了。”玥茹忙笑着安慰毛能能。
“小梅也唏嘘不已!看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月茹倒显得很淡定,继续做饭。
毛能能摸了摸眼泪呐呐道:“读书和不读书就是不一样啊!”正感叹着王子宽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高兴的喊:“老婆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被选上耍社火了!我要登台演出啦!”
“死老汉!你完全忘了你岁数了?你大喊大叫的干啥呀?不就耍社火吗?你我……”毛能能一下子反应过来了,赶紧捂住嘴。担心被队长听见可就不好了,想当年她年轻的时候也耍过社火,她和王子宽还是因社火才走到一块的呢!刚才一时忘情差点说漏了嘴!小梅看见了佯装没听见,低头切着手里的菜,可她的举动咋能瞒过冰雪聪慧的玥茹,她放下炒菜的铲子拉住毛能能的手“奶,快给我讲讲你和我爷是咋在一起的?”毛能能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看了看王子宽说:“我忘了,还是让你爷给你说吧,我还得烧锅呢!”说着惦着小脚来到灶台前弯腰抓了一把柴禾往锅下塞去。熄灭的火焰瞬间燃烧起来,照得毛能能的脸和脖子通红通红的。
给工分又是轻松活谁不想干?马根生此时就有这种想法,反正这两天队上不出工,想挣工分也没地方挣,如果能跟上耍几天社火也行,可队长压根就没到他家来。不知道啥原因?他想来想去说不上原因。幸存这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如果这几天家里能去两个人耍社火,到正月二十也能挣不少工分。可队长迟迟不到他家来。他准备去找队长说说去,刚走到门口,二娃子来了。
“二娃叔,您来啦!快进来坐!”幸存赶紧把二娃子领进根生住的北屋。
“你来了,二娃子!快坐!”根生拍了拍炕头,让二娃子坐下。
二娃子呵呵笑着,顺手拿过根生的烟盒,捏了把烟叶子放到烟锅里用大拇指摁了摁,擦了根火柴把烟点着,吧嗒吧嗒抽了两口说:“老哥,队长让我和你商量一下,看你家谁去耍社火?”
“每家有人数限制吗?”根生吸了口烟问了一句。
“有,每家最少一人。如果有一点基础可以多去一两个。”二娃子磕着烟说。
“问问虎虎和幸存,龙龙今年就算了,刚结了婚,就不去了。”
虎虎听二娃叔问就说:“我不去,师傅走的时候给我说,过了初十就走,再说要我耍社火,我还嫌丢人!谁爱去谁去!”
去问幸存,幸存一听说:“闲着也是闲着,耍社火还能挣工分,我去吧!你看虎虎和龙龙去吗?多去几个人多挣些工分。”
二娃子叹了口气说:“龙龙刚结了婚就不去了,虎虎嫌丢人不去。”
幸存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啥嫌丢人!说到底还是太懒了!”
当各队队长挨家挨户的找耍社火的人时,天气变了,初八、初九天上零零星星的有些云彩,气温也随之下降,初十这天阴沉沉的,风呼呼的刮着,风吹到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幸存早上起来就和队上耍社火的社员一块来到大队部排练,天气晴朗,有太阳在院子里排练还是可以的,就像今天天气突变,气温骤降,还吹风,站在院子里排练就有点受不了了。大伙佝偻着腰,双手放在袖子里还冻的麻麻地,哪有心思排练。但是大队部的大队长说:“一定要完成上级交给任务,我们要克服困难,好好排练,正月十五元宵节上各个小队都要亮相,我们二小队千万别落在别人后面。”
尽管社员们情绪十分高涨,但是也暖不了空气中的寒冷。中午时分天空飘飘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柳絮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下来,一会儿功夫,天地间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排练的人头上也顶着一层厚厚的雪。雪花打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根本没法排练。
大队长一看,这样排练起不了啥作用,就把大伙召集起来说:“今天由于下雪,没法排练,你们先回去,我们几个干部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一个地方排练。”不知谁问了一句:“今天记工分吗?”
“大伙放心,今天工分照记不误!回去吧!”大队长大声说。
幸存随着人群出了大队部的院子,抖了抖头上的雪,拍了拍身上的雪,甩开麻木的双脚向家走去,他想通过快走驱赶身上的寒冷,不知是天太冷了?还是棉袄薄了?寒气直入骨髓。正走着,后面有人喊:“幸存哥,你走那么急干啥?等等我!”幸存转身一看是二娃子叔家的小军。他跺着脚,一边搓手一边给手哈气等着小军。小军气喘吁吁的跑来,脸红红的,头上冒着热气说“幸存哥,你好像很冷啊!”
“是啊!这春寒也够冷的!”幸存边跺脚边说。
“刚才你排练的时候干啥?是不是站着没动?”小军睁着一双大眼睛笑着问。
“是啊!我敲锣,你说能动吗?”幸存笑着说。
“怪不得你这么冷!你看我直冒汗,我是耍大刀的,可过瘾了!”小军兴奋的说道。
雪越下越大,仿佛要把这一冬所欠的雪在今天全要补上似的,静静地站在雪中能听见雪花往下落的簌簌声,天地间雾茫茫一片,光秃秃的麦地和菜籽地已经被雪捂得严严实实,幸存和小军一步一滑的往回走,虽说是冷了点,但是看到这么大的雪,不用说今年的庄稼一定是个好收成!
幸存跌跌撞撞回来时,已到下午,家里已经吃过饭了,爱云给幸存留了饭,看幸存回来,连忙放下二同从锅里把饭给幸存端出来。说:“大嫂今天早晨吃过饭和大哥回娘家去了。听说要七天后才送回来。不知大嫂平时干不干活,这下好了,我终于有个伴了,也有个帮手了!”爱云高兴的说着。
幸存进门拿了扫炕笤帚到门口把头上和身上的雪扫了扫,放下笤帚,坐在凳子上埋头吃饭,心里想着:“但愿如此,不过,我听人说毛巧巧可不是平地上卧的虎,不好打交道。”
爱云说“再怎么着,她总得过日子不是”。
吃过饭,幸存戴上大草帽把各个屋子门口的雪都扫到院子中间堆积在一起,等雪停了再往大门外收拾。
雪还簌簌的下着,一天了幸存都没见虎虎的人影,问爱云:“你见虎虎了吗?”
爱云说:“虎虎在屋子里睡了一天,妈叫他扫雪,他说冷不肯出来,还怪家里不搭火炉。妈让他穿厚棉袄,他说他厚棉袄在师傅那里,他回来时天不太冷也就没穿。还让妈给他把炕烧热。”幸存听了很不是滋味,今天为了多挣工分,在雪地里冻了半天,没人问他一声,人家睡在热炕上的人却有人嘘寒问暖,还给烧炕。
下雪了,根生也就没回来,睡在牲口窑里和二娃子边拉家常边听着外面簌簌的下雪声。
王子宽这时候还没有睡,王家村的队长给他下了一个硬任务,要他说快板,内容就是土地改革给社员带来的好处。这不王子宽这是候还在灯下苦思冥想快板的内容。他想一句写一句又撕一次,他觉得不管怎样的话都似乎表达不出土改对社员好处,烟锅被他抽的滋拉拉的响,忽然他灵机一动,家里两个先生,他不找,偏偏自己在这干耗时间。想到这里他准备去找宝兴两口子,推开门一看,万籁寂静只有簌簌的下雪声。宝兴的屋子早已漆黑一片,他不忍心打搅,便熄灯睡觉。
他睡在被窝里还想着快板内容,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去。在几声公鸡的鸣叫声中他又醒来了,思来想去还是自己先试着写写,于是他披衣起来点亮了灯,坐在灯下又苦思冥想起来,毛能能翻了个身,迷糊着眼睛说:“死鬼,这么早就起来,啥事把你折腾的睡不着?”
“你睡你的,别管我!”王子宽一本正经的说道。
毛能能翻了个身睡去,王子宽看着跳跃的灯花,脑海里一行行字如珍珠似的跳了出来:土地改革政策好,打到地主和土豪,家家分地又分粮,人人干活有工分,工分多那个分粮多,工分少来粮就少,每天出工真热闹,红旗飘飘大干忙,上到镇来下到村,全都来了个大换汤,镇长改叫党委书记,村保改为小队长,村民改叫社员忙,就连我那杂货铺,也改成了人民供销社。社员天天上工忙,你追我赶劲头足,粮食亩产翻了翻,社员生活有奔头,建设祖国人人有份,争做先进领头人,那个领头人————
一气呵成,他放下笔拿起纸来,默默地读了几遍觉得还挺顺口的,决定今天排练时再找队长看看,不麻烦宝兴两口子了,宝兴其实这个寒假一直忙着学校好多事。
王子宽拿着自己写的快板内容恨不得剥开黑色的天幕,让天一下子亮了他好找到队长替他修改确定好,好让他赶紧练习。
天亮了,幸存起床一看,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雪,雪还下着,不过比昨天小多了,他拿起门口的扫帚一扫,春雪比冬雪扫起沉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