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的暗恋,是一场无言的狂想

“叮玲玲……”上课铃声响起了,周茉极不情愿地坐回位置上,她刚坐下,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教室,尽管很是急促,但也没放过跳起来摸一下上门框的机会。“除了耍酷,还会干什么?”周茉反感地嘟囔了一下,抬头便见她的同桌大汗淋漓地走进来,在她身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周茉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一副躲避瘟神的神情。

说实话,周茉这样的好学生是挺喜欢上课的,只是,自从换了同桌,她就觉得和新同桌多呆一秒都会染上病毒似的,可能在她的正统思想里,容不得这种学习不好,又离经叛道,总是惹是生非的男生吧,偏偏班主任想让她“带带他”,来个“近朱者赤”的佳话,然而,周茉是不信这一套的,搞不好,自己“近墨者黑”。

高二年级的学习氛围,紧张的主旋律中透着一股隐约的闲适。离高考还有一年多,很多同学的紧张神经还没有全部调动起来。这不,周茉的同桌林逸又在上课时分一边抖腿一边即将与周公约会了。周茉踢了一下同桌,并不是因为要督促他听课,而是林逸抖腿晃到了桌子,影响了周茉。林逸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茉,换了个姿势,停止了抖腿,又开始了“小鸡啄米”。周茉也不去管他,只要不影响她学习,她便可以做到无视他。

一下课,林逸就像换了个似的,活力四射,又冲出去打篮球了。周茉有时候后很纳闷,同样的人,怎么一天之内状态变化这么大呢?

前面的女孩子陈筱转过来,压低声音扬着眉说“你有没有觉得林逸打篮球好帅哟”,周茉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打篮球打得好就能考上好大学了吗?,可笑!”陈筱成绩一般,也不是很努力,除了爱吃零食,就是犯花痴,经常和男生们打闹。但周茉并不讨厌她,因为理科班里女生实在太少,能和周茉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陈筱了。

又一个平常的学习日,坐在周茉前桌的陈筱没有来。课间,作为语文课代表的周茉需要去语文老师办工桌上抱回同学们的习题册,每本都很厚,班上45位同学的作业本,她一次拿不了,平时都是她和陈筱一起去,今天她不在,周茉不知道还能找谁帮忙一起,她不爱说话,朋友也不多。她想,算了,自己分两次搬吧,于是起身准备去老师办公室,“周茉,”有人从旁边喊了她一声,她转过去,恰好看到同桌看着她,四目相对,两人都有点不好意思,林逸看向别处,清了一下嗓子,说“需要人帮你一起去拿作业本吗?”林逸又清了一下嗓子,“陈筱不在,你一个人拿不了,我顺便去看看杨老头最近对我有没有新指示。”杨老头是林逸对语文老师的别称。周茉不喜欢林逸叫他杨老头,因为杨老师是她的男神,但林逸不在乎,还是杨老头杨老头地叫他,还颇为享受周茉因此瞪他。

林逸总是走在周茉后面,斜后面,他总觉得并排走怪怪地,周茉松了一口气,她不喜欢和男生走得太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避难沉默引起的尴尬,她不由地加快了步伐。周茉喜欢语文老师那样风度翩翩的男人,他儒雅的气质,说起古诗词时声情并茂的神态,常常让周茉着迷,杨老师有着天生的好脾气,这样的好脾气,像清澈见底的湖水,你一走进去,它就把你淹了。然而,林逸总说杨老师虚伪,还说衣冠禽兽都是假模假样的。周茉一想到林逸,内心就很复杂。她对林逸了解不多,但是,相处下来,除了他总诽谤自己的男神,还喜欢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他人不坏。周茉心里盘算着。

拿了作业本回到教室,一男生看见林逸抱了一摞作业本跟在周茉后面,笑着说,“哟,副语文科代表来咯,平时不是大哥嘛,这次甘愿做跟班了?”林逸没做声,等放下作业本,追着那人骂了几句,周茉暗笑,觉得滑稽,她暗自奇怪,感觉搁以前,她对这样的打闹一定不会多看一眼,今天是怎么了。她一边分发作业,一边纳闷。

语文老师进来了,周茉直了直腰,她感觉语文老师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她心里就一下翻腾起来了,她喜欢他的目光,柔和,温暖,她喜欢他的声音,尤其是他当着班里同学念自己作文的时候,她笃定,杨老师是懂她的,懂她所要表达的全部,仿佛知音一般。但,周茉也难过,她没有表达的那些情感,她如水一样曲折的心思,杨老师懂吗?正想着,桌子被人撞了一下,原来是回到座位上的林逸,冒冒失失的。上课铃声响起来了,嘈杂归于平静。

不知不觉间,大半个学期又过去了,周茉和林逸的互动依然不多,陈筱和林逸倒是很快熟络起来,陈筱开朗话也多,常常把男生们追打得到处乱窜。与其说她俩熟络,不如说陈筱喜欢招惹林逸。周茉总想竖起耳朵听他俩在说什么,有没有关于她的。林逸有时候会说陈筱是个傻瓜花痴,还是认真的女生可爱。并不是悄悄说,也不是刻意只跟周茉说,但每次都只有周茉听见了,她很开心,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她不确定林逸是不是指的自己,但他反感陈筱,就足已让她开心很久。

那天,快做课间操了,林逸准备回教室放篮球,在门口没忍住运起了球,恰好周茉要出去,在门口被吓了一跳,林逸抬头,与周茉再次四目相对,随即,林逸又低头看篮球了。只一眼,周茉的心,一半在火里,一半在水里,怔怔地让在旁边。她的心,开始狂跳,在火里,是那样的炽热,在水里,是那样的飘渺。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周茉平时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听陈筱说,这次参加运动会的有很多帅哥,他们班里有林逸……周茉本来心不在焉,听到这,她提了一下精神,心里泛起一个主意。

周茉破天荒地当了班集的领队,专门负责班里运动员的组织协调等一应事务。说是破天荒,是因为她从前根本不感兴趣。运动会期间,她照顾运动员,总是会悄悄地偏心林逸,帮他多留一瓶水,在他比赛的时候拼命喊加油。林逸有一场3000米的长跑,她作为领队,顺其自然地为运动员打气,递水,甚至是陪跑。比赛之前,周茉帮林逸用别针别上运动员号码牌,无意间瞥见林逸粗壮有力的胳膊,肌肉分明。她一下子脸就红了,魔怔地盯着他的胳膊,她想触碰他的手,一种奇怪的渴望,但手指做不到。不过,她记住了他手臂内侧淡蓝色的血管,复杂如黄蜂翅膀上的纹路。

一场运动会,让他俩变得亲近起来,或者说是,有了某种默契。周茉总是会在林逸回答不出问题,做不出题目的时候帮助他,林逸总会在陈筱不在的时候帮周茉拿作业本,俩人一起吐槽班主任,甚至吐槽陈筱。陈筱听见了,有时候急了,骂林逸,林逸也不在意,与周茉对视一眼,两人就会会心一笑,仿佛在说,莫与傻瓜论短长。

林逸是聪明的,他认真起来成绩进步很快。有次周茉问他,为什么以前他不努力学习呢,林逸说,如果我努力了,还学不好,不就是告诉别人我笨嘛,我不努力,就算学不好,也不是因为我笨,而是我不努力的结果。谁肯承认自己笨呢。周茉努努嘴,对他的自欺欺人不置可否。

晚读课期间,林逸和周茉常常浑水摸鱼,读读书就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通过对话,周茉知道了林逸是单亲,内心叛逆。周茉有时候会很感动,觉得林逸是信任自己的,愿意分享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准确地说,是脆弱的一面。

周茉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像所有小女生那样,偷偷观察林逸,欣赏他的背影,看林逸看过的书,玩过的游戏。还折过千纸鹤偷偷塞到林逸的桌子底下,没有署名,她也不敢问。她不再只是个正经无趣的好学生,而像所有青春悸动的女孩子一样,做一些犯傻的小事情。林逸没有对她提起千纸鹤的事,她心里空落落的,惆怅总在不经意间涌起。有种感情,像是被囚的野兽,咀嚼自己的血肉。

一天,陈筱又跟男生打闹了,被一男生扯掉了扎头发的皮筋,乌黑浓密的头发散下来,衬的陈筱的脸庞白净迷人。周茉想和林逸一起吐槽陈筱,转过头发现林逸看着陈筱,呆呆地,很新奇的神情。突然一股失落,生气,嫉妒涌上了周茉的内心,硬生生地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回过头,眼泪竟被逼上了眼眶。她郁闷起来,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是啊,她没有那么好看的外表,可林逸不是说认真的女孩才可爱吗?为什么。那一个星期,她都没怎么搭理林逸,弄得林逸茫然不知所措。

两周后,陈筱换了发型,头发剪短了,整个人很利落。林逸和周茉,似乎又和好了。林逸总跟周茉说,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奈何你那么聪明,我这么帅,我却是哑的,你也是盲的”。周茉不解,问他说什么呢,林逸笑笑,说没啥,我念诗呢,一个诗人写的诗。周茉笑他,不会你就是作者吧,还说自己帅,真不害臊。林逸不答,假装去学习了。

后来,林逸对周茉,总是怪怪的,周茉也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总觉得多了一些生疏感。高三了,林逸说,他爸爸帮他弄了一个上海考生的身份,他要提前半个学期离开学校去上海了,可能是去适应上海的教学模式吧。周茉没说什么。她常常发呆,对语文课似乎也不感兴趣了,不知何时,在周茉看来,杨老师身上的光环似乎暗下去了不少。周茉有时候会越想越委屈,觉得自己不被喜欢,又觉得不服气,自己没做错什么,为什么会不被喜欢,她不解,她很烦。

某天体育课,周茉和陈筱去篮球场看男生们打球了,陈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周茉说,“你知道吗,上次林逸听见别人说你坏话,他还跳起来争辩,差点大打出手呢。”周茉假装不经意,想问清楚林逸怎么差点大打出手的,问出来的却是“什么坏话,谁说我坏话?”陈筱狡黠地笑了一下,“好像说你‘冰木头’,不说话什么的,具体谁说的就不清楚了。”周茉没听她后面说了啥,一直在琢磨林逸差点大打出手的样子,嘴角不知不觉弯了个弧度。她感到幸福,又有点害怕,觉得自己可能自作多情了。太宰治说,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

还有一个月林逸就要走了。周茉问他,你以后去哪里上大学,林逸说,就去上海吧,上海的大学挺多的。周茉记下了,想说一些惜别的话,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她恼自己,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光会写一些酸腐的文章,却连几句简单的安慰,感谢,甚至是道歉,都说不出来。

林逸离开了学校,给她留了张纸条:“谢谢你的千羽鹤,我认出了你的字迹。很感激遇到了你,我常常想,如果我没遇见你,我会是怎样的自己。PS,口香糖不能多吃哦。”周茉想哭,这是直男林逸能写出来的最煽情的句子了,但是最后一句话,却给了周茉一记重拳。是的,她嫉妒陈筱的长发,故意将口香糖粘在了她的头发上,害得她剪掉了秀发。

是某种感情,让她欢喜,让她惆怅,让她胆怯,让她向往,让她笑,让她哭,让她嫉妒,让她不再是自己。年少时候,她只是浅浅地,又似乎没那么浅地,尝到了这种感情,学生时代的心思,不能明说,像深藏于心的酒,在内心生出发酵出独特的味道。

这就是青春期的暗恋吧,是一场孤独的狂想。所有的狂想,都应该发生在年少时。年少时的周茉不懂,也不曾多嘴问一问林逸对她是什么感觉,直到后来,她读到那首诗“如果暗恋者是哑的,那么被爱的那个人,便是盲的”。周茉忍不住大哭起来。

高考填志愿时,她的三个志愿全部填的上海高校。陈筱说,你那么喜欢上海吗?周茉不解释,轻轻“嗯”了一声。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年少时的暗恋,或许不是一个人的狂想,是两个人,两颗心的狂想,这场狂想,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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