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

一切都会变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结束,随着使命的完成。

我这一生有过两张证,一张结婚证、一张离婚证,但是只有过一个你。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在春夏交替的花季,最契合彼此利益的你我相遇。合作愉快,是最幸福不过的牵手。

我在职场奔波,而你愿为我妻。

一杯酒,醉了十八岁的雨季,一杯酒,淋湿三十岁的愁,一杯酒,陪着褪色的白水,散发最后的温度。

如果有一天我丢失了记忆,是遗憾还是欢喜,疾病来的让人始料不及,最先离我而去的不是记忆,而是你,然后是曾经所有过的美好,一点一滴的在不经意间失去,直至生命走到尽头,无声无息。

“大刘,在哪呢?”

刘义在开车,车载音响里传来张阳模糊不清的声音。恰逢周末,刘义带着闺女陪老婆回乡下看望爷爷。老婆爷爷快九十了,最近身体不太好,每逢闲暇或节假日,便会回老家看看。

“在老家呢。”

“今晚回来不?”

“回来,下午就回来了。”

“请我吃顿饭呗。”

“你来,人到就行,老地方。”

张阳和刘义老婆林晚晴是初中同学,喜欢热闹,没结婚的时候经常跑来蹭吃蹭喝,结婚以后就不怎么来了,如今也有两年多没见了。

从老家赶回来,刘义去公司送点文件,林晚晴回家草草收拾一下,张阳到了。从楼下到吃饭的地方,经过停车场,大门进来左手边刚刚停稳的一辆小白车上,张阳缓缓的走下来。

车还是张阳以前开的那辆车,人,胖了、脸上带着些许浮肿,没了往日的光彩,也没了往日的光彩。从模糊的声音中,仔细听,依旧能感受到往日的熟悉。从张阳半边脸上挤出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心情还算不错。

“吃麻辣烫吧,我们这新开了家网红店,味道挺不错的。”

道路的尽头,可以看见排成长龙的队伍,烫菜的地方,堆着满满的菜篮子,店外面摆着一张小方桌,周末的小街,满是热闹。

林晚晴看了眼张阳,不好意思的说:“要不我们去另一家吧,味道差不多,但人会少一点,我和大刘平时就在那吃,料比较淡,没这边这么重。”

张阳点点头,一起走过小街的拐角,走进一家麻辣烫的店,店里坐着三五个客人,下午六点多,正是吃饭的时候。四人小桌上,一盆子烫好的菜,一碗粉,一碟子新鲜出炉的烤饼,张阳说不忌口,所以各样都点了一些,配着倒满的汽水,吃着、聊着。

一会的功夫,刘义带着女儿进来了,张阳笑着说:“这是老大吧?”

“儿子还小,在婆婆那,这个上幼儿园,就在这边。”

张阳看着正在吃糖的小姑娘,“该有五岁了,比我家闺女大半年。”

刘义就近整了点烧烤,等女儿最后吃完,已是吃了个干干净净。天渐渐的黑了,几个人往回走着,说好去家里聊聊。

张阳:“你们家啊,几楼来着。”

林晚晴:“都来过几回了,饭都没少吃,咋不记得嘞,顶楼,七楼呀。”

刘义看着才到三楼就气喘吁吁,浑身颤抖的张阳,对林婉儿说道:“闺女明早还要上学,你回去给收拾收拾先睡吧,我陪老张去楼下找个地方坐坐。”

两个人,走出小区,顺着公寓楼往前走着,老树、路灯、倒影,对面的老公园里,也竖起了一两栋高楼,旧公寓的一楼,临街开着一家小酒馆,小小的包间一间间隔开,帘子的缝隙里透着光亮,透漏出生活的琐碎。

在最里面转角坐下,狭小的空间,一个桌子,两排凳子紧靠墙壁,从桌子和凳子间的缝隙挤进去,九十度的靠背只得正襟危坐。对面是老板破旧的小厨房,老板在里面叮叮当当的忙碌着,进进出出。

小小的桌子,小小的台灯,昏暗的灯光,说不出的压抑,叫来老板把头顶的大灯点亮,三个杯子,一杯啤酒、一杯热水、一杯空荡荡的,一碟毛豆、一碟瓜子,在也看不出曾经意气风发的样子。

刘义指着张阳浮肿的脸:“你这什么情况,前两年没这么严重啊?”

张阳:“小诊所,扎针扎的,扎坏了。”

张阳捣鼓着手机:“在哪呢,哥几个好久不见,来大刘这儿聚聚。”

手机的另一端传来劲爆DJ舞曲,夹杂着觥筹交错的酒杯撞击:“没时间啊,忙着陪我的好大哥赶场子呢,有空再约。”

听着手机中嘈杂的声音,没了回应。

孙兴没空,从通话录里找到钱永的电话打过去,刚刚打过去,还来不及说话,便没了声音。再打,铃声戛然而止,“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再翻开赵平的电话,长长的音乐唱罢,“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的英文是“Sorry, 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 Please...”。

张阳和刘义对视一眼,良久的沉默,看着手机发红的点亮,张阳让刘义找来一个充电宝。

刘义:“孙兴找了个好大哥,天天陪着花天酒地呢。赵平,一有空就回店里帮忙去了,估计得晚些才联系的到。你这病什么情况?”

张阳叹了口气,吐出两个字:“脑梗。”

刘义气不过:“这就是你离婚的原因。”

“查出来脑梗,她就坚决要离婚,什么都不要?”

“那孩子跟谁,她欠你的十几万块钱怎么算,财产怎么分。”

“孩子跟她,钱也给她,财产,老百姓过日子,哪有什么财产,要不是住着爹妈的房子,说不定还和你一样在还房贷呢。”张阳自嘲的笑着,满是无奈。

“钱不要也就不要了,孩子你不争取一下?”

“我这个情况操心自己都难,还怎么操心孩子。”

“可以让你妈带呀。”

“我们家姑娘打小宠坏了,可不想你们家的,不好带呀。再说我兄弟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了。孩子给她,我负责孩子上学的学费,有随时看孩子的权利。”

“你的病呢。”

“这边治不了,看了两年多了,没啥用。”

“为啥不去北京。”

“没钱。”

张阳继续鼓捣手机,翻着微信里媳妇的照片,絮絮叨叨的说着,生了病、离了婚、微信也被拉黑了,只有在约定看女儿的日子里,才会被拉回来,朋友圈也被屏蔽了,看不了。

活像恋爱时闹情绪的年轻男女,刘义想说一句还看个屁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看着和手机分隔两地的充电宝,充电宝还是他拿来时的样子,手机的点亮依旧红着。

“给手机充点电,出门在外,手机关机了也不方便。”张阳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充电宝,颤颤巍巍的怼着,张开的右手,离合拢却好像有着一段永远走不完的距离,刘义不知道该不该帮忙。

手机响了,是赵平的电话,张阳来了些许精神。

“在哪?刘义这聚聚,来不来。”

“到城里了,我把孩子送回家就过来。”

空着的杯子依旧空着,一杯啤酒、一杯热水、一瓶果啤,当的一声,泛起的酒花里,是已经逝去的青春。瓜子盘再次添满,小酒馆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九点四十的晚上,多是不如意的人。

赵平给刘义点上一支烟,看着张阳感慨道:“酒不能喝,烟不能抽,以前放不下的,看来都放下了。”

酒过三巡,也不过是三杯五瓶,曾经的海量没了,曾经的飞车慢了,曾经的兄弟也有些散了。赵平的车就在门口,上了车,各奔东西,张阳和刘义一起走着,张阳摸着肚子,说慢点、慢点,吃太多了,撑得。

刘义说吃那么多,活该撑着,记得车在那不,张阳摇着头,提着那条耷拉的腿,摇着晃着,在后面跟着。

发动的车,就像张阳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倒出来,慢慢悠悠的开出去,刘义说慢点、慢点,注意安全,遥望着远去的身影,目送曾经的兄弟上路。

回到家的刘义,悄悄的进门,孩子已经睡下,林婉儿被惊醒。说自己把孩子哄睡着,没想到自己也睡着了。两个说着说着,曾经的朋友,已经找不回太多熟悉的记忆,翻开张阳的朋友圈,已经没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

只剩下几个月前,不曾被人注意到的朋友圈里,离婚证和结婚证一左一右的照片。好像就在昨天,也没过去多久,结婚时的短视频里,张阳还是那个精神新郎,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删去了他所有的痕迹,只有在那个新娘的边上,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婚姻是朋友圈里渐渐褪色的烟火,愿你继续绚烂,而我在黑白中隐没。

短短的路,走了长长的时间,直到手机那一边传来消息。

到家了吗?

到了。

家总是让人安心,回家的路上,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在牵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要走,也许记忆会模糊,但曾牵过的手、爱过的人,依然留有温度。老张的路只有自己去走,老张说愿她遇见更好的人,过上更美好的人生,至于他自己,他说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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