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春节生了二宝,一直是我妈在这边帮助我带孩子,做饭。
我妈是典型农村中年妇女。个子评均偏高,常年的劳作使她身体粗壮,皮肤黝黑,多年的习惯使她声音响亮,动作利索。
本来脸上有不少的斑点,因为皮肤颜色重,都不明显了。嘴唇薄薄的,和脸色没多大区别。
她的头发又粗又硬,尽管每天掉好多,发量看起来还是很优秀。眉毛根根分明,粗又杂乱,右边的眉峰处少了小指甲盖那么大一块。
前阵带她纹眉毛的时候,纹绣师问她是不是伤过,那块连个毛囊都没有。她也记不起来了,估计是小时候嗑了碰了吧。
我妈偶尔会和我聊起小时候的事,总是意难平。
她是我外婆和外公的第一个孩子,不是家里的第一个孙辈,更何况是个女孩,在那时候的大家庭,她的处境就可想而知了。
我外婆常念叨,我妈和她堂哥前后脚出生,只因是个女孩,我外婆连红糖都比大嫂少吃了几斤。
我妈先天不足,从小体弱多病,出生不到半年外婆又怀了我舅,所以奶都没有喝几天,差点夭折。
一岁半了都还不会走路,人称耙耙。
磕磕绊绊的也长起来了。外婆又陆陆续续生了四个孩子,作为家中的长女,带弟弟妹妹责无旁贷。但凡弟弟妹妹调皮闯祸,外公回来首先把我妈打一顿。现在说起来都还愤愤不平。
身体上的痛苦扛过去了,心理的委屈却难消化。那时候日子艰难,每餐只能勉强吃上菜稀饭,包菜煮的稀饭。大舅是男孩,他们爷爷碗里的米饭都倒进了大舅碗里。小姨是幺女,外婆碗里的米饭就倒进了小姨碗里。小舅是幺儿,外公碗里的米饭就倒进了小舅碗里。
我妈一直给我说,从来没有人给我留几颗饭。
所以我妈现在不吃包菜,她说闻到那味就想吐。
我妈真的是个苦孩子。
小时候十分聪明,尽管白天干活,晚上在煤油灯下写作业,小学考试依然回回拿第一。
但凡她的父母能允许她继续上学,她现在也不会是个粗糙的农妇。
我妈说,再大点,每天放学都会经过干活的山头,外婆都是早早把锄头给他放上。一回来就干活,天黑再回家,午饭晚饭一起吃,然后还要熬夜编竹垫子,不允许浪费煤油灯写作业了,学业就荒废了。
和她同龄的女孩子,每天回家都是一起结伴割猪草,一群女孩子打打闹闹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可我妈不行,我妈只能去挑粪,因为挑粪挣得公分多。
有次我妈实在想和大家一起去割猪草,结果我外婆从家里骂到山上,直到把我妈骂回家挑粪。
我妈说,你外婆特别爱骂人,根本不当成自己的孩子来骂,用尽恶毒又下流的言辞。
我妈尚未成年时候,我外公去世了,我妈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力。
起早贪黑的干活,一停下来我外婆就开骂。
我妈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
“人们都夸你外婆能干,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可是真的把我累惨了啊!”
我妈这一生很坎坷。
嫁给我爸之后,家里穷,生了我又常年生病。
据我妈说,怀我的时候吃啥吐啥,到我出生前她都一斤没涨。
生了我之后,我爸给她端了碗猪油加蜂蜜喝了(我也不道是什么操作)导致她一吃肉就拉肚子。吃花生拉肚子,吃梨子拉肚子,吃桃子拉肚子,据说都是月子里落下的病根。
不过现在好了,昨天吃了那么多花生,天天吃桃子,也没事。
我小时候家里的日子特别艰辛。
我妈说我早产二十多天,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经常发烧,成天抱着往医院跑。
我爷爷奶奶只愿意自己过好,不带我,我爸妈只能背着我在外干活。
那时候养了一头耕牛,无论天晴下雨,春夏秋冬,我妈每天都要出去割草。村里很多人家有牛,都要割草,附近的野草生长速度都赶不上大家割的速度。
每到冬天,我妈需要要走几里地到山里头去割草。
有个阴森森的河边去的人少,草长得茂盛,我妈一个人不敢去,只要叫上小小的我一起去作伴。
我记得那时经常陪我妈一起,她背个好大的背篓,装满了背篓,还要在上面按紧一大丛用绳子固定起来。走在后面只能看到她的两条小腿。
我妈说,养牛的时候实在是太累了。农忙春耕的时候白天我爸要牵着牛去别家耕地,家里的农活只能我妈一个人干。
每年还要养四季蚕,养蚕期间每天还要额外摘桑叶。
我还记得大人在田里割水稻,我一个人在山上摘桑叶,洋辣子把手蜇了。
这么辛苦我们还是很穷,我妈依然顶着压力供我念书。
我初中毕业考上高中,我的亲戚们都劝我爸妈,别让我读书了,出去挣钱多好,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我高中毕业考上大学,我舅舅冷嘲热讽,你看看我儿子都在挣钱了,你女儿还在读书。
直到我毕业上班挣钱了,这些声音才消失了。
我时常给我妈买吃的穿的用的,带她纹眉漂唇变美。让她扬眉吐气。
我妈倒是淡淡地说,我懒得理他们,只要你好好的我就开心。
我妈这格局,比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