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七天留观
凌笑被医院留观七天。 并非凌笑的病情有多严重,他的高烧已经消退,胸口的淤青经过CT检查,胸腔内无任何脏器损伤,也没有医生担心的内出血,甚至连骨折都没有,仅仅是软组织挫伤而已。但是凌笑胸口出现的这个非常清晰规范的鞋底印迹,出现得太不可思议了呀。 县医院的和市医院的医生们两级会诊,折腾了几天也没有得到一个统一的结论,反而演化成一场面红耳赤的医疗学术争论,众多闻所未闻的医学名词从不同专家嘴里蹦出来,什么突发性皮肤出血了,什么紫癜变异了,什么脏器内毒外显了,凌笑所有的亲人们听得云里雾里,一个头三个大。 居然有人提出,是否是患者家属甚至医生护士偷偷踹的。 于是乎所有接触过凌笑的人,都成了“嫌疑犯”,又一个个被排除了嫌疑。道理很简单,凌笑从第一天上午感冒高烧被父母送进医院,医生护士们就马上做了各种检查,那时胸口没有任何印迹。高烧昏迷这六个小时中,凌笑全程在父母和闻讯赶来的哥哥以及三个姐姐陪护下,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呢,谁想“作案”也得有机会啊! 一地鸡毛! 这七天凌笑的父母请了假双双陪护在医院,姐姐们也下班后主动来“值夜班”。哥哥待了两天,赶回市区的剧团去了,他是首席乐手,有外地演出任务。 各种水果和补品摆满了病房床头柜,三个姐姐每天逼着凌笑吃水果来增强所谓身体抵抗力。凌笑吃不惯医院的饭菜,妈妈就一天三趟骑车送饭,变着花样烹制美味佳肴。亲人们的关爱是真挚的,亲情是浓烈的,但凌笑满脑子空白,思维进入停顿状态。 任他妈谁也转不过这个弯啊! 哦,几天前的雷雨之夜,还在那个租住小屋里感慨自己悲催遭遇,几声惊雷就震昏迷上了黄泉路?被那个“白衣服”一记飞腿就回到三十五年前?再然后,死去的爸爸和哥哥居然鲜活站在自己面前! 就算重生是真真实实出现了,那凌笑那一世的家怎么办?大学还没毕业的可爱儿子!同样病病殃殃仍不离不弃照顾自己的妻子!风烛残年在敬老院里的老母亲!这狗屁的重生,是不是意味着彻底和那一世的妻儿和老母永别?我走了,他们怎么办?最起码因看病借下的债,留下他们母子俩怎么偿还? 凌笑眼神痴呆,内心几乎崩溃了! 这七天凌笑保持了可怕的沉默。 这七天凌笑一直卧床胡思乱想,脑浆子成了一锅粘稠的浆糊。 终于,凌笑开始调整心思,把现在的自己的处境,和家人情况冷静地做一次梳理。 重生后的凌笑,现年18岁,齐县第一中学高二年级文科3班学生,学习成绩中等,语文和英语成绩出类拔萃,但数学从来不及格。他社会活动能力强,人缘好威望高,现担任文科3班的班长、校学生会主席和文学社副社长。 父亲凌文武,现年52岁,齐县建筑公司技术员,多才多艺的老牌大学生。他深爱妻儿,是这个家庭挡风遮雨的参天大树。 母亲尚春兰,现年49岁,齐县木材公司工人,典型的贤妻良母,与父亲相亲相爱,几十年没红过脸吵过架。 大姐凌云,现年26岁,齐县水泥厂工人,已婚,育有一女5岁。丈夫开一个采石场,在处理哑炮时被炸瞎双眼,彻底丧失劳动能力,一家三口全靠大姐养活,苦哈哈地熬日子受煎熬。 二姐凌咏,现年24岁,齐县塑料厂工人,已婚,育有一女已3岁,丈夫是建筑工人,夫妻感情很好。 哥哥凌峰,现年22岁,青城市歌舞团爵士鼓手,已婚,育有一子两岁,因常年外出演出,夫妻聚少离多。 三姐凌虹,现年20岁,齐县建筑公司学徒,刚刚结婚,丈夫齐县水泥厂工人。夫妻感情阴晴不定。 凌笑还有个姥姥和他们一起生活多年,凌家五个孩子都是姥姥拉扯大的,现在脑梗康复期。 凌笑是姥姥一手哄大的,从小和姥姥最亲。 在那一世,凌笑的爸爸凌文武去世于1987年,姥姥去世于1989年,哥哥凌峰去世于2013年。生命中的骨肉至亲离去,无异于剜心割肉一样痛,多少次午夜梦回,凌笑都哭醒,真的想他们啊! 而在这一世,这三个亲人都还健在,看得见摸得着,天天能一起相守,这比什么都好。 陪伴,始终是最长情的告白! 现在是1986年1月份,距离父亲患癌症还有一年,距离姥姥去世还有三年,凌笑既然重生了,就必须运用这种“蝴蝶效应”,阻止父兄的英年早逝,也把姥姥从死神手里夺回来。重生这样的玄幻戏码凌笑都能赶上,那为姥姥和父亲改写生命轨迹,好像也有可能吧? 还有三个姐姐,在那一世晚年过得都不好,这一世凌笑也要尽最大能力,帮助他们重新设计辉煌人生,毕竟,他虽然只有18岁的外貌,却有53岁的人生阅历,是来自21世纪的知识分子,放在这个充满无限希望的八十年代,一切都有可能! 既然回不去了,那就认命,不再纠结过去,好好再活一次,活出一个精彩来!凌峰深深呼吸几次,暗暗下定决心。 这几天真辛苦那些医生护士们了。 凌笑胸口那个乌黑淤青的鞋底印迹,让这个普通病房有了特护感觉,一天车水马龙医护人员进出不断,各种检查没完没了,问过八十遍的话继续质询。凌笑胸口那个位置,再让医生们摸,就秃噜皮了。就连那两个小护士,也跟着起哄,时不时找借口来摸摸凌笑胸口。“尼玛,这不是趁机揩老子油吗,男女授受不亲”!凌笑腹诽道。 父亲在一天晚上,抽空问凌笑胸口鞋底印迹的事情,凌笑说梦见一个白衣人踢了自己胸口一脚。别的凌笑先没敢说,也准备暂时守口如瓶,毕竟这种逆天遭遇说不清楚,而且,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眼里的异类,哪怕在父母眼里。 父亲凝重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几天后的晚上父亲带来病房一个护身符,玉质的雕工精美,居然也是不动尊菩萨!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个世界是总有一些东西,是科学解释不清的! 七天后,在给凌笑做完最后一次检查后,不甘心的主治医师签下了出院单,又不甘心地开出了一大堆消炎止痛药。 拿到医药结算单,父亲脸色变了变,骑车离开了一个小时,显然是借钱去了。短短七天居然花费出1982.4元,在1986年这个全国人均工资百元左右的年代,这个数额放在谁家也头大。将近两千元的费用中,绝大部分是各种检查费用,哦,当然,还有那一群狗屁专家的会诊费,虽然他们啥也没会诊出来。 看来不论在哪一世,医院始终是日进斗金的机构,对升斗小民而言,看一次病,剥一层皮啊! 结算了医院费用,凌笑终于出院了。妈妈拎着几大袋子东西,爸爸背着凌笑,必须背着下楼梯,凌笑身体还很虚弱,因为那一脚踹。 坐在爸爸自行车后座上,冬日正午的暖阳直刺眼睛。曾经熟悉的街道,曾经熟悉的店铺,曾经熟悉的乡音,曾经熟悉的味道。 现在的齐县街上,还没有后世的宽敞马路和高楼大厦,低矮的店铺中人头攒动、砂石路面上尘土飞扬,人们的衣着仍然朴素无华,颜色以灰色、黑色、蓝色和绿色为主。凌笑此时身上就穿着一件绿色军外套里面套一件小棉袄,军装是现在的流行装。而骑车的父亲上身是一件蓝色布面的皮袄。 正逢腊月,雪后的风冷飕飕的,吹得街上熙熙攘攘的购年货者脸红扑扑的,但是凌笑伸长脖子东瞅西看,恨不得一眼看尽所有的人和物,一切都是旧的,也都是新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重生后的凌笑,第一次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