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谈起乡愁,就想起农村,想起那一亩三分地。老辈人讲,早年搞土地测量,我村属于全县的制高点。成为全县水利工程的标准,那是村民们引以为荣的事情。
农田是安身立命之所,也是乡村感情的源头。单那每一块地的名字,就很有地方特色:崔家场广子,段兰英庄底子,十三亩五,西条田,坟沿地,榆树地等。队里土地册子就是这称呼,若这地和你先辈有关,或以其命名,倒是件很荣幸的事,后人是不必忌讳的。
细细想来,每一块土地,每一颗砂粒,也许就有一个凄婉哀怨、荡气回肠的故事。
02
大湾地是熟地,很大很平整,土质也好,早年适于种植小麦,是分地时争夺的“焦点”。我出门要经过那块地,家人不让我单独去,理由是中午光太强,地太硬,小孩子杀气弱,怕不能承受。时间长了,就习惯了,说不去就不出去!
后来,爷爷说起大湾地的故事。当年,东贼造反,史称“同治回乱”,曾占据酒泉城13年。百姓称之为“贼”,可见其残暴和不得民心。东贼到处骚扰,搜索财物和民众,已经司空见惯。地方上早有防备,在位置高而土层厚的地方,掘地窖作为藏身之地,里面可以躲避来敌和生火做饭。
一次,恰逢东贼来犯,民众照例藏起来。地窖中有人去取水,水桶漏水留下痕迹,暴露了目标。东贼寻到窖口,燃火放入窖口,一下子捂死许多人,冤魂不散,后来塌陷下去,形成一大坑。80年代种地时,还时常挖出人的骸骨,令人见之心寒。
资料证明。当年回军占领肃州后,采取了惨绝人寰的屠城方式,迅速丧失民心,导致汉民抵死反抗,逐渐演变成祸及西北的战乱。由此可见,这故事是真实可考的。
03
有一块叫坟沿地,我家已经承包了三十多年,三亩方圆,是我家种棉良田。
早年间,芦苇草很多,麦子成熟了,芦苇比麦子还要高。一次在地里劳动,尖利的草根,一下子戳破球鞋底,也许是草太硬,也许是鞋太差,反正我疼了好些日子。为了除去芦草,家人想尽了办法,用锄头或铲子去除,把药点在草根上,但都无济于事。
那地里有很多方砖,是古代城堡的那种,不知道有多少。队里的饲养场铺地、砌墙的,据说都是从那块地里挖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石头墩子、石条,很大的,十几个人才能搬动。我家有个打场的滚子,就是爷爷请人用那石墩子锻成的。每年秋天,拖拉机犁地,都会搬坏犁铧尖,司机说地太硬,鬼神显灵了。
坟主是本家远祖,距今已有两百多年历史,据说是清代武举人。武功高强的人,往往争强好胜,他老人家也一样。在兰州和人比武,据说遭人暗算,被换了兵器,最后失败了,他羞愧郁闷,气绝身亡,被运回老家。
最终安葬于此,占地很大,高高的坟墓,全用青砖砌成,方圆百里都是显赫的。大户人家此后家道中落,又加之战乱逃荒,本地居住者已无多少。
爷爷说,早年曾有人来寻祖,在此地焚香祭拜过,后来就再无消息。
04
还有一个记忆犹新的地方,叫长城湖,是农田中间的一片荒滩。
记得90年,二妹在西坝上学。冬天一个下午,我骑一破自行车,去学校给她送书。回家时已到晚上,正是天高夜黑时,要经过长城湖,路面很硬,两边是沙土。
这地方是有些来历,和辛亥革命有关,史称“闻家圈起义”。起义在金塔的首领,姓王,是我姨夫的大伯。当时因通讯不便,肃州那边起义败露的事,金塔还末知晓,结果他带领义军如期奔赴肃州,被前来的清兵追捕。众人被追散后,他独身作战,力杀十余清兵,终因体力不支,寡不敌众,死于乱刀之中。后在这里的高杆上示众多日,姨夫家人才安葬了他。老家人都称他“砍头大爷”,此事在地方志都有记载。
当时我经过长城湖,又知道这段历史,还有人们平时的描述和叮嘱,我就像到了水浒里的景阳冈,胆战心惊,心有余悸,我左拐右拐,都走不到路中央。我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下车,向前冲,终于走过了那空旷地带,才喘了一口气,已是满身的冷汗了。
早年乡下工作,走夜路是常事,晚上一人住在学校里,也是经常,都没有那天晚上的惊人心魄!
05
乡愁,是一种对故土和亲人的复杂感情。它像春雨中的沙枣花,承载着亲人对它默默无闻的守候;它像秋风里的胡杨树,承载着游子对故土浓浓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