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是我对父亲的称呼。
在我出生的乡村,称父亲为“爸爸”,在当年来说是件赶时髦的事,朴实而固执的父亲遵照父辈的习俗,执意让我喊他“爷”。从第一次喊“爷”起,总觉得在同龄的孩子中,显得“土气”了点。
虽说父亲是初中毕业,但只能应付到我二年级的课程,之后,他便不再过问我的学业。父亲侍弄了大半辈子土地,他教给我的一切,也都源于土地。养活我的山村,地多贫瘠,山不高但是崎岖不平。父亲那辈人选择了精耕细作,笃信“付出的越多,收获就越多”。对于我的学习,父亲从不苛求考取什么功名,他关注的是我努力的态度。他总是说,做人和种地是一样的,什么样的地长什么样的庄稼,什么样的人适合做什么样的事情,全力付出后,结果好坏也得看“时气”,也就是机遇。因此,我遭遇失败,借口从来不会是“早知应该更努力”。
父亲对待书本的态度是严肃的。我记忆中的挨打总是和书连在一起,儿时的我常常把书撕掉叠成玩具,用过的课本基本没能保存下来,父亲看见我把未学完的书撕掉后,那挨打的情景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渐渐地,我找到了可以“躲避”做家务的方法,只要是认真看书,不拘什么书都可,就被特许可以不做家务。很多年后,每每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我想父亲对我的“小把戏”定是了然于胸,因为我读的书几乎都是父亲借来的。
社会的改变,通过外出的人影响了这闭塞的乡村,相较于村前几十年不变的土路,“知识改变命运”的观念已深入人心。多年以前,土地已承载不动我的学费,父亲赶上了时代潮流,也成了城市里的“农民工”。我不知道父亲在外的生活状况是怎样的,必须忍受的是什么。直到现在,每每遇见建筑工、装卸工、装修工,甚至扛着被褥急匆匆赶路的人,我总觉着看见了父亲当年的身影。那时,我的同学大多已退学,有人劝父亲:“一个女孩子不需要读那么多的书”,对此,父亲对我说:“你读多久,我供多久”,就这一句话,我成了同龄人中为数不多的幸运儿。
岁月渐渐磨平了年轻父亲固执的棱角,跟大多数农民工一样,父亲遭遇过欠薪,甚至是人格上的歧视,父亲开始学会了妥协,只要能拿回自己应得的酬劳。他说,很多人都是这样生存的。
我离家参加工作时,父亲叮嘱,“人应恪守本分”。父亲是很平常一人,但对我而言却是永远无法翻越的大山,因为父亲的视线比我远方的路还要漫长,不管何时何地,我会一直在他的视野中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