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的雨,落得自然,落得清新,落得温婉,仿佛江南的女子,二十余日来,每每不期而遇,每每催人悸动,每每撩人心弦。难得有命撞过司考之运,得以出趟远门,与此地结缘。若非心有所系,妻子牵绊,真想隐入深山,委身于鬼狐之宅,相伴于骨冢之丛。至少无声无味、无情无欲、无伪无佞、无名无利,落得个清闲自在。当然,这不过是随心一想,思想间或开个小差。多数时光还要拉回到现实,安心工作,用心学习,悉心经营家庭,坦然面对人生与命运,扎扎实实迎接未来的路。在理性的初任法官培训这些时日,虽然求知欲望仍存,但非科班出身的我着实难以全盘接受,恐慌之余,权当是假期,捉笔暂时回归感性一把。
天色渐晚,窗外的雨穿林打叶、悉悉索索,微风起,半山飘起一片烟。喜欢雨,喜欢缠绵的细雨,在细雨中徐行,没有了光,没有了影,整个世界一片均匀色,用不着追逐太阳,当然也用不着躲避阴暗;喜欢淋漓的暴雨,在屋檐下逗留,任凭雨水冲刷雾霾,然后静静地等待,天真地希望雨后的清朗;喜欢出其不意的骤雨,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现在却是倾泻如柱,血里有风的人,总期望命途中多点惊喜。然而,此处的雨,动静相宜,尤为美丽,打了针叶的松,劲松不动声色,然后集聚成滴,像是自身渗出的似得;调戏婀娜的竹,细竹腰身一摆,湿了发,在风里摇;侵犯瘦弱的草,野草却像是得了恩赐,拼了命地迎合,像是不愿错过任何一次洗礼,像是雨过天晴便会疯长出一大截,从此不再抬头看山。山里的雨,真会懂得体贴万物,任何一个生灵都被她照顾的无比周到,仿佛它们的命运无时不刻都掌控在她的手中似得。
清晨醒来,雨停了,远望去,山林愈发葱翠,喜得当日没有课程,也不急于奔赴餐厅,再不用匆匆冲进教室。难得清闲,轻轻漫步于学院小道,听鸟啭虫鸣,对歌的雀儿一唱一和,正在欢欣地庆祝度过了又一个夜晚;觅食的啄木鸟有节奏地敲打着古木,为了生存;塘边蛙声一片,我知道,下了一天的雨,她们憋坏了;指把长的鱼儿翻个身,平静的湖面微微一颤,不一会儿又恢复原貌,像是从来未被打扰。不时,太阳如约而至,嘉树成荫,浅湖上几株水杉子毫无违和感地插入,水面依然平滑,树与倒影相映成辉。这是怎样的好命啊,她们就像是商量好了似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依附我、我顺从你,你照料我、我扶持你,相生相伴,无不和谐,社会若能如此,只存在善良的自然法则,那将是怎样的美好,至少繁杂的法律将一无是处,造它何用,学它又何用。当然,这只是幼稚的、一厢情愿的幻想,想必命运之神早已参透了人们的小心思,所以才想让社会烦躁起来,逐名夺利,争先恐后,且爱且恨,唯有如此才能丰满人生,才能与命运竞相追逐,保持生命的鲜活,保持社会的完整。我们实则未曾摆脱,也永远不会摆脱。
又一日,夜幕降临,三五同窗相约喝大酒,吹牛皮,无关乎流年吉凶,不推演命根贵贱。喝高了,老子天下第一,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靠边站,我命里有你亦可、无你也罢,白茶不单单能长在安吉,茅山也照样成活;喝少了,到处“拈花惹草”,首长、领导、老哥、老弟,搂着你,逐个儿打“酒官司”,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没喝的,醒眼看醉人,钱包、手机、外套、雨伞,一样也不能落下,明天的太阳照样东升西落,明天的课还要接着上。酒后归途中雨儿又来凑热闹,衣衫贴身,突然想洗个热水澡,然后继续享受这短暂的、惬意的、屈指可数的生活。路上偶见石缝中长出一颗草,心想草木可沃土里茁壮成长,也可崖缝中坚韧求生,有的早已化归尘土只等待来年的复发,有的却收于圈棚正遭受牲畜的品味,这便是造化。
培训即将结束,茅山又落起了雨,像是在与客人们依依惜别。茅山的雨,落得自然,落得清新,落得温婉,仿佛江南的女子,二十余日来,每每不期而遇,每每催人悸动,每每撩人心弦。感谢,感谢命运中遇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