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重庆一个偏远的山坡上,没有公路,没有电灯,家用的是煤油灯。夏夜里的月光很明亮,但还是能经常看到一些格外闪烁的光,上学之后才知道这种动物叫:萤火虫。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动物比它更微小却自带光芒,它那么渺小,小到如果不是那么倔强的闪着光,努力让别人看见,可能几乎没人知道它的存在。就算看见了,也可能把它误认为是只苍蝇,因为它长得实在不和美学原理,外表黑乎乎的,跟苍蝇简直就是同一系列的物种。
小时候,家住的山上经常会有野猪出没,每当夜里这些野猪就会跑去偷吃地里的庄稼。村里人为了让辛苦种植的庄稼免于野猪的祸害,就索性在庄稼地旁边的树上搭一个帐篷。当时我们家也有一个在现在看来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居所,这床就悬在两颗杉树之间,用竹子当支架,木板做床,铺上厚厚的棉被,床的三个面和屋顶都用薄膜围了起来,只留下一个视野很好的面无遮无拦,天气晴朗的时候,人躺在上面就能望见满天的繁星。
有一年的夏秋时节,从玉米竿上的玉米长出到玉米收获的时间里,我会都陪同奶奶一起去守那块地。通常吃完晚饭,等奶奶收拾好家务之后,天就已经黑了,去往玉米地的路上会经过一片厚厚的树林,厚得连一星半点儿的月光都露不下来,面对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我心里是害怕的,这种害怕的由来得归功于爷爷在那些饭后悠长的夏夜里,所讲的一个个鬼故事。
我们走近树林的时候,奶奶便拨亮手电筒。可能是夜晚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的突兀,刚一走近,周围就忽闪忽闪的亮了起来,每走一步就惊起一阵新的亮光,一路走一路亮。那些精灵一样的东西就从道路两旁的树叶上翩跹而起,这是我有生以来见到最壮观的萤火虫,它们驱散了我内心对黑暗的恐惧,如果你能够理解这场景在一个不更事的小女孩心里所点燃的奇特感,你就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就像突然闯进了一个神奇的魔法世界,美得魔幻而玄乎。我带着一个孩童的惊叹,瞪大了眼睛,仰起头叫奶奶:“奶奶、奶奶你看!好多亮火虫!”(我们村里人都叫它“亮火虫”)。
好多年过去了,我越长越大,奶奶越长越老,那条萤火虫纷飞的小路却仍在记忆里闪着不灭的光。谁知道呢,也许我们现在看到的萤火虫,在千百年前,它就是一只苍蝇,因为一心想要变得和别的苍蝇不一样,一心想要凭借自己微小的躯体为世界带去一份微光,于是它就努力进化,最终实现了蜕变。而如今,当别的苍蝇被人类当成过街老鼠一样嫌弃驱赶时,它却如星斗一样存在着,成为灯塔,成为夜行人的明灯,也为这个世界增添了一份静谧安详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