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是一列火车上唯一的乘客

我人生的路上不知道遇到过多少人，也不知道与多少人擦肩而过。在我认识或是偶遇的人中有些人的名字已封存在我记忆的某一个角落，怎么想也想不起了。然而即使时间过去了近三十年，他们对我的帮助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93年9月我来上海求学，第二年的暑假放假回家。我和几个同学乘坐T52趟火车，单程一趟三天三夜，南疆的同学据说要一星期才能到家。我们购买的是硬座，8号车厢。我们车厢的乘务员是位男士，估计四十岁左右，他非常健谈、非常热心。临上车前，我们买了够三天吃的方便面，咸鸭蛋和火腿肠。乘务员看我们不舍得买车上的盒饭，就主动给我们拎来一个热水瓶，给我们泡方便面用。他不忙的时候，也跟我们一起坐坐，聊聊天。

大家说笑打牌，时间过得很快。在第二天的傍晚我们车厢的乘务员来找我，因为通过两天的相处，他知道我是学英语的。他说卧铺车厢上来两位外国游客，希望我能临时充当一下翻译。虽然有些胆怯，但是在大家的鼓励下，我勇敢地站起来担当重任。两位游客一男一女来自意大利，从嘉峪关上车去新疆游玩，我帮他们办理了补票手续。第三天早上到达哈密，我下车与我大学的室友邀约去她家。

暑假过后回到学校，同车厢的一位同学告诉我说第二天我帮助过的两位意大利游客拿着一些巧克力来8号车厢谢我，没想到我在哈密下车了。

俗话说助人助己，太经典了。做梦也没想到我与那位乘务员时隔一年不期而遇。我回新疆办理调动前的手续，返沪车票一票难求，怎么托关系也买不到票。乌市的同学想尽办法也只能把我送进车站，让我上车补票，运气不好的话站票三天三夜到上海。为了准时返沪赶上正式开学，我咬咬牙，豁出去了，再说也别无选择。上车补票，人满为患，幸运地是我在过道的一个小凳子上落座。出门前，父母不但帮我带了很多新疆特产而且还给一直帮助我的在上海没有血缘关系的阿姨带了一床新疆的厚棉被，大包小包，我现在都想不起来它们是如何塞在车厢的座位底下的。

行李放好，坐在小凳上，我感到踏实了，多亏了乌市同学的帮忙，否则我是不可能准时到沪上班报到的。火车运行了几个小时后，车厢里的人才安定下来，上车补票的人不占少数。望着窗外夜幕降临，我突然想到了94年暑假8号车厢的那位乘务员。上次我记下了他的姓名，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我向车厢里的其他乘务员打听，嘿，还真是没想到他也在这趟车上，不过不是8号车厢，而是换到卧铺车厢了，我想想决定第二天去找他。

当我站在他的面前时，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我，并且一再向我表示感谢，说那天我充当翻译帮了他们。当他得知我坐在走廊的小凳子上时，他抱歉地对我说，车上人太多，没有空铺，白天可以到他那里坐坐，因为一般硬卧的人是不让到卧铺车厢的。第三天，他抽空来到我所在的车厢看我，带了一个哈密瓜给我，至今我再也没有吃过那么甜那么糯的哈密瓜了。他问我上海有没有人接，如果没有的话，到了上海让我不要下车，等他忙好后会来帮我。出发前，我拍了电报给同学，希望她来车站接我，但是后来才知道她没有及时收到电报，所以晚上十点多火车到达上海火车站，没人接我。我没急着下车，东西太多，我一个人出不了站。让我感动的是，正在我左右为难时，他来了。看到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车厢，外面下着大雨，他瞅着我一堆的行李，建议我跟他去他们在上海的办事处住一晚，我想想不同意，我与他非亲非故，不过在火车上碰到过两次，我不能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最后他说我可以在火车上过夜，这趟火车会开到西站，第二天一早再开回来，他开好例会，把我送出站。于是他帮我把行李搬到卧铺车厢，随即离开。

就这样整列火车上就我一个乘客，到了西站，火车司机也下车了，那时可真正是整列火车上就我一个人了。几天没有好好睡觉，当时感到又困又累，没有一点点的恐惧和不安，躺倒就睡了，睡得特别沉，直到第二天清晨哐当哐当的铁轨声把我惊醒。一睁眼，往窗外一望，火车正驶出西站开往上海火车站。这一觉睡醒神清气爽，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在火车站的一辆火车的卧铺车厢里单独地过了一夜，这恐怕说出去没人会相信吧。

    等他例会开好，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乘客马上要上车开往新疆了。他赶紧帮我把行李卸下来，急匆匆地上车工作去了。这以后我回过几次新疆，但是再也没有碰见过他。我曾不止一次想打听他的具体单位，想着等我在上海生活安定下来，一定回去好好谢谢他。让我感到非常遗憾的是，当初因为大家都没有电话，而记有他姓名的通讯录不知何年被我遗失了。估计他早已退休，或许他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了。但是我记得，我永远都会记得那晚我是一列火车上唯一的乘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