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系列】 之 夏蝉可以语冰
夏日的傍晚，你看着空中嗡嗡飞舞的飞虫，不远处的狗摇着尾巴穿巷而过，你手中拿着吃剩下的半块西瓜，忽然觉得好像过了半辈子，又好像只过了半分钟。
真正感知到夏天，是从梅雨结束后开始的。“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季节的交替是没有临界点的，身体先于意识感知到夏天，是在阳光在皮肤上的清晰的热度、是从地铁冷空调出来的温差在眼镜上瞬间起的雾，是吹着风扇醒来身上薄薄的汗，是走路时快速走过明晃晃的地面，并下意识躲进地面上的阴影时。我知道，真正意义上的“夏天”来了。
听觉是第二个感知到夏天的。
夏日的蝉鸣声铺天盖地，像是用声音宣泄着生命最后的荣光。
歌里唱“七岁的那一年，抓住一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现实是，多抓住一只蝉，明天晚上的餐桌就能多一道菜。
这个夏天，爸妈格外痴迷抓蝉，每天我下班回家，他们已经吃好饭紧赶慢赶去抓蝉了。他们不遗余力地宣传着蝉的营养价值并且鼓动我一起去抓，不过我不为所动。
外面抓蝉的居民一波接一波，手电是他们的装备，手是他们的武器，瓶子是他们的牢笼，一批批“夏蝉部队”前赴后继地爬出黑暗，然后终结于黑暗。
但不管怎么抓，每日的蝉鸣声依然在宣告“夏蝉抓不尽，晚风吹又生”啊。
以前一直觉得蝉的生命是短暂的，一个夏天的肆意宣泄，然后是三个季节的沉默。后来我才发现，蝉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昆虫。
庄子说：夏虫不可语冰。但夏蝉可以，只不过冬天的蝉是沉默安静的，这也是为什么会有成语“噤若寒蝉”。
蝉的一生，要经过卵、幼虫和成虫三个不同的时期。卵产在树上，幼虫生活在地下，成虫又重新回到树上。蝉的幼虫在地下度过它一生的头两三年，长的有四五年，北美有一种蝉，甚至要在土里蛰伏十七年。
对于蝉而言，在土壤里度过的四季是漫长、了无生趣的，被无尽的黑暗包裹，身边的虫子来来去去从身边经过，短暂地在土里活着，复又死去，蝉沉默地看着生命的循环和迭代。
在土里，它靠吸植物根部汁液存活，无声无息、坚忍而充满耐心地等待那个命定的夏天。在一个闷热、潮湿的夜晚，它的身体被自然的钟声唤醒，从土壤里悄悄钻出，缓慢地爬上一棵树，又在缓慢的爬行中，缓慢地完成它的蜕皮羽化。
钻出硬壳时，蝉的翅膀还是湿润褶皱的，紧紧贴着身体，慢慢地，肉眼可见地翅膀展开了，变硬了，舒展成身体两倍长的翅膀。这一生命的蜕变就发生在从树根爬向树顶的过程中。
到了树上后，它的生命就走向了倒计时。在短暂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它要在树上完成恋爱、交配、产卵三部曲，然后尽兴而洒脱地叫着、唱着，迎接生命的结束。
钻出土壤不是它生命的开始，而是迈向生命的终结。经历了漫长而隐秘的黑暗和沉默后，它用蝉鸣来唱响生命最后的挽歌。
对于人们而言，蝉更像是夏季的一个象征；而对于蝉，四季的交替组成了它的一生，而夏天，不过是它如烟火般绚丽却短暂的美好时光。
在生命的大尺度上，自然分形构成了连绵的山川、漂浮的云朵、溪流的沟壑，构成了我们可见的世界。
自然分形的自相似性让生命延绵不绝，让生长自然而然，让生态圈代代循环。
而生命的小尺度，则体现在汪洋里的一滴水、空气里的一粒浮尘、树叶的叶脉、雪花的形态、细胞的更迭……是另一个微小却庞大的世界。
在这个大尺度和小尺度共存的生命体系里，蝉也可以经历四季，一花也有一世界。
《佛说》：世间一石一木都有安排，即便它不符合你的途径与盛放。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对人类没有明显用处的生物，有些更是不讨喜，人们总爱没完没了地质疑：“上帝为什么要创造它”，却不明白，它们可以只为自己而生。
“灌木、草丛、山石、流水，它们对人世没有期待，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只蝉和一座山，一朵花和一片海，生命的广阔不在于大小、不在于多少，存在即意义。
诗人木心看着“夕阳射亮玻璃，红胸鸟在电线上啭鸣，蓝紫鸢尾花一味梦幻”，他说：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
树叶还绿，大海还蓝，夏天的风伴着蝉鸣，一切皆可释然。
By:杨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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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杨卉（杨泡泡），企划编辑，终身学习践行者、007不出局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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