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到旅店院落里的时分,已经是他们来到这家旅店的第三天傍晚了。西面的夕阳是血染的瑰丽,夕光散散漫漫慵懒地休憩在了院子里,地面、植物、凉亭到处都是她的身影。
白天,这个旅馆是喧闹却又静默的。旅客们在高声谈论着死去的两个人,该如何处理两个死者的尸体,也有人在咒骂着那个曾经出现过却再不见人影的中年妇女。然而他们的心是踩在了钢丝绳上悬在半空,精神紧绷——那扇木栅栏门打不开,他们无法踏出这个旅馆。秦逸明白:恐惧感正在一点点积聚,铢积寸累的,若无释放途径会压垮那些心理脆弱的人。也许他现在有足够的免疫力抵御那名为恐惧的病毒,但他不会高看自己。因此,秦逸在照理好老师后一个人到了这个院子,希望静一静心。
一入院落他就看见那个身着一袭黑白二色裙子的女子,头枕在手臂上,脚赤裸着。在她脚边是一本书,有可能是睡着的时候头和手臂的移动使得书掉下石桌。秦逸走近将书捡了起来,无意间翻到一页,其上是
又问目连:“何者是行报耶?”目连白佛言:“随其缘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还未及细看秦逸就感觉到来自他人的注视,他抬头,那一双眼似深渊、似古井,没有任何波动仿若世间一切都是死物,看不到任何青春年少的朝气。
秦逸晃了晃手中的书,“你的书。”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不是我的。”她走出凉亭,忽地停住脚步,“那是她的书,你别碰。”
秦逸依言将书放在了凉亭的桌上后,在院子里逛了一会儿。这个院落,以凉亭为中心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向外延伸,被人为地划成四个区域,每一块区域种植着不同的花。
东南方向迎春花,西南方向彼岸花,东北方向桂花,西北方向一品红。若只是植株而花未开放大概秦逸不会惊惧,可在这一个小小的院落里春夏秋冬的花都齐了,盛开得若无其事。秦逸压下心中的不适,回想这几天在旅店里的所发生的事。旅店没有牌匾,且地处偏僻但由于这家旅馆是导游所定大家没有什么疑惑,按部就班地入住。怪就怪在这家旅店的负责人完全不像是在经营一个旅馆,态度轻描淡写,而且从两个人出事至今都没有出现过。但厨房里的食物每天都是新鲜的,没有店员离闹市较远这又该怎么解释。秦逸在院子里徘徊良久,直至夜幕四合,头上的星星一颗一颗亮了他才回到旅店里面。由于那盏华丽的灯破碎,待客大厅里只有墙壁上的小灯亮着,整个房间笼着一层朦胧的橙黄。
“秦逸。”
“老师,您怎么下来了?”
“这个地方有古怪啊——”老人坐到了待客大厅的沙发上。
“的确,老师。”
“这里,”老人细细打量起待客大厅,手轻抚沙发的边缘,“我以为,我不会再站在这个地方了。”老人的话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忧伤,“过了这么些天,我才记起曾经发生了什么事。”
“老师,这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好人馆,这是好人馆。”老人的情绪微微有些激动,布满褶皱的手上脆弱的青筋隆起,“有善念者,方能成善人;善人者,方能久存于世。门口应该有块木匾额,上面是‘好人馆’三字,店名下面就是这一行字。”稍稍平复心情,老人继续说道:“你记不记得,那个女子死之前乱发一通脾气后,摔门而去?”
秦逸点头,“当时摔门的声音挺响,那一层的人应该都听见了。”
老人叹了口气,目光移向天花板上的彼岸花,“在这里,一切都不是你的,包括你自己;一切都需要被尊重,包括你自己。”
“那另外一个死者呢?他——”
“心存恶念,生命倾覆。在这里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老人顿了一会儿,“不是有人听见了他的谩骂吗?身处此地恶念会被放大。”
“可是,”秦逸提出质疑,“不只是他一个人在谩骂,其他人?”
“我也不过是猜测:一个杯子,如果放满水之后继续加水,会怎样?”
“您是说人身本身就是容器。”
“对,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