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棋士史”系列之:海昌二妙
范世勋自战败良臣老师后,成为名副其实的“乡里第一”,范生不甘世勋的棋力停留在乡里水平,决定把世勋送往山阴县,向俞永嘉拜师,继续深造。
百里寻师,长路漫漫。范生和世勋将几天的干粮打包带上,范夫人则把他们的衣物收拾了一番,特将世勋的诗书放入囊中,并连连嘱咐着父子二人:“见了老师,莫要失了礼!”
待一切准备就绪,范生与世勋向范夫人辞别,踏上了山阴之程。范夫人伫立在门前,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背影,感慨万千,先是从前的一幕幕景象浮现眼前:范生玩物丧志,嗜棋好赌,败尽家财,常把孩子带着身旁沾染酒色财气,回到家中又出言不逊……而自己最后的防线即将被攻破的时候,上天则给他们开了个小玩笑,却考验了他们一家人,看他们是否能真诚持家,是否能改过从善,是否能大度涵容,是否能立下大志。这一路的关卡,他们都咬牙挺过来了,现在纵然家道中贫,但一家人的幸福却溢于言表,彼此珍惜。这路上,父子二人已大异从前,身板刚直,步伐紧凑,二人的背影,透露着志向的中正,闪耀着本有的辉光。
抱着对围棋高手的崇敬,二人加快了赶路的步伐,第两天晚上便赶到了山阴县。二人找了家旅店就餐住宿,打算明天再去打听俞永嘉的住处。
“爹爹,你说明日俞老师会收我做学生吗?”
“勋儿切莫担心,我已备好两份厚礼,任由老师挑选,今夜好生休息,不要影响了精神。”
翌日,二人四处打听,终于寻到了俞永嘉的住处。却见众人蜂拥似的聚集在门外,前头摆放着一块大棋盘,大棋盘旁边还有一人正摆棋讲解,众人则在后头地观赏。
“兄台,请问这是在做什么呢?”范生走上前,好奇地问了问旁人。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俞老精于围棋,还享誉整个江南,常有高手不远千里前来切磋。而每逢有人找俞老切磋,俞老都会让他的门生在外面摆台讲棋,一来为大家观赏学习之用,二来锻炼门生的讲棋能力,三来也能感召一些家长带孩子前来学棋。”
听完这些,父子二人马上振奋起来,都来了兴致,赶紧跻身前列,好好观赏这盘“挑战棋”。
“白第53步‘虎’在一线,意图谋攻黑棋硕大的边部。而黑认为,右侧已定型完成,随后前来左下角‘拜访’。现棋盘上,黑棋边上地盘硕大,白棋则拥有右下角的地盘和右上角的厚势,接下来就是中盘的相争,让我们翘首以待吧!”讲棋人兴致磅礴地将目前的局势简单解析了一番。
世勋看了黑棋54步后,问讲棋人:“孰黑孰白?”讲棋人说:“俞老说来者皆客,客者执白先行,俞老执黑后行。”
世勋确实被第54步棋震惊了一下,一般人都认为,白棋下在第53步的位置,就是瞄着黑棋地盘中的弱点,一旦黑棋不应对一手,白棋便可一举突破,端掉黑棋的地盘。而俞永嘉偏就不应对,而是“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地拜访白棋左下角,这到底是为何?世勋摸摸脑袋,许久也想不通。
讲棋人接着解棋:“白55夹,好像对黑棋的‘拜访’方式不太满意,想要一举吞并,这时黑第54步的那个子面临着危险,黑棋如何处置呢?黑棋第56步竟来了一个漂亮的‘转身’,反夹白棋55,白棋固然怒火中烧:我方有3人,你方仅1人,竟反夹我一着?我必叫你付出代价。于是白第57步固守角部的‘城池’,将黑54一子的根彻底断除,欲攻之而后快。但俞老又一次华丽的‘转身’,将黑54作为‘弃子’,舍弃给对方,第58步--将黑棋自身的地盘守得无懈可击。你想吃我?那我也不跑了,你拿去便是!白棋这时像受气的小姑娘,拿着这‘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真不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响起来的是众人崇敬的掌声,一为俞老“太极推手”般的棋风,二为讲棋人妙趣横生的解析。
讲棋人接着又讲了些变化,众人也表示赞同,世勋也仰慕之极。这时传谱人出来了,带出一张对局进行图,递给讲棋人。
“果然不出所料,白棋没有去吃黑的‘弃子’,而是争着出头,既能扩张自己,又能缩小对方,这样的思路称得上高手了。这时又一段精彩来了,黑第66步走在二线,借机扩大黑棋低路线的地盘,以为白棋会在68位挡下,这样也算是顺手捞个便宜,结果白棋不愿受这委屈,直接不顾左边,而是走在67位,征讨刚刚黑棋不应对的弱点,估计也想先顺手捞一笔,再回去挡下,岂不更划算?却未曾想,黑直接在68位,将■子救回,俞老还是刚刚的思路,你要你就拿去,我也拿回我应得的,孰大孰小,自己判断。可真是,黑白乾坤转,刚好验证那句‘不失不得’啊!”
世勋仔细地看着俞老师的每一步棋,讲棋人说到不失不得,世勋脑中一闪,看到黑与白两条鱼,相对转圆地游着,游地越来越快,最后两条鱼竟融为了一体。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但又说不清个具体,也就继续观战下去。
“经过几番‘得与失’的折腾,地盘上,已是黑方占了优势,白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忽地点在黑棋地盘中,随后龙腾虎跃,跳飞成形,鱼贯而出,将黑棋的地盘一举毁坏。这时白方应该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以为黑方会因此发愁烦忧,自己再步步紧逼,胜利的曙光也将来临。却不曾想,黑方第78步竟悠然地拆边,平淡地发展另一块地盘,好像一切都那样的平常。”
世勋这下看懂了:得失原来是一体的,不失就不会有得,不得就不会有失。在围棋上,得了地盘,一般都失去厚势;得了厚势,便会失去地盘。恰似刚才的两条鱼,最终融为了一体。俞老师的招式并不新奇,而心法才是高深之处,可舍、可用,能进、能退,一切以轻处之。这般的轻盈灵动,实在是向往已久,若是有幸学得,愿这棋魂伴我一生!
“棋局到此,就已经结束了,黑棋地盘70目,白棋地盘50余目,这盘棋又让我们领略了俞老的围棋境界,感谢众人捧场支持,不才在此谢过诸位!”讲棋人说完,鞠了一躬。
众人拍掌叫好,兴致不减,随后纷纷散去,留下了范生与世勋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