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家也是百无聊赖,便开始一期期地看《中国诗词大会(第二季)》的所有节目。那些能背诵千余首诗词的神童、学霸固然会让我们羡慕不已、啧啧称赞,他们可能就是我们自己年少时想成为的那种学生,也可能就是我们对孩子的一种期许。但我们也不要忘记向那些再平凡不过的选手表达敬意,他们之中,有教师、医生、警察、检察官、农民、快递员、石油工人……他们有的不是知识分子,也不是精英,但正因为此,他们才会离我们最近,让我们更容易反观自己。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当初此话一出,很多人不以为然:这不过是”饱汉不知饿汉饥”的所谓精英们煲的一碗浓烈鸡汤罢了。不管它在传达什么样的价值观,在这里,我想说,平常日子里,没有人不是在“苟且”地过活,然而仍有人在这样的生活里爱着诗词,真的是在追寻那诗和远方。他们在节目中讲述自己的故事,讲述与诗词的结缘,我想这样比看选手们的比赛更能触动人心。于是,我们知道了,他们当中有太多的人的生活过得也许并不如意,他们不富有,他们的工作很繁重,有的还患有严重的疾病。以我个人的经验,人越是在困顿之时,越渴望读书,越容易与诗词亲近,与文学亲近。我想,或许他们也有类似的体验,从诗词中他们找到了慰藉。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在我极其有限的诗词储备中,最爱的是苏轼的这首《定风波》。忘记是什么时候学的了,但对它真正有感觉,则是在几年前读林夕一片文章的时候。他对这首词格外推崇,尤其是“也无风雨也无晴”颇有禅意。看完后,理解了,这首词便成为我的最爱。
说来奇怪,很多学生时代要求背诵的诗词,尽管很多诗义并不难懂,但也直至增长了一些年岁,积累了一些阅历后,才开始一点点地理解了个中含义。对这些诗词的后知后觉,不是因为老师讲解得不透彻,也不是因为自己学得不到位,而是真的需要时间去领悟。
所以,当我看到赛场上那些七八岁、十几岁的孩子答题时,我在想,他们是否能理解“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的凄凉,是否能理解“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深情,是否能理解“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的恬静,以及“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的率性?
也许,对这些孩子而言,背诵容易,但领会还须假以时日。不过,既然种子已种下,迟早会有生根发芽结果的一天,这些他们烂熟于心的诗词会陪伴他们品读人生百味。所以同样是听雨,便有了“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的心境之不同。
《毛诗序》中说:“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感蕴藏于心,因而用语言去表达;语言表达不出来,就以唱歌、舞蹈的形式去表达。这是在说《诗经》。《诗经》、《楚辞》是中国诗歌的源头,同时也奠定了中国诗歌以抒情见长的基调。
我始终觉得,抒情性文学是不易创作的。古人比今人细腻,相比之下,今人似乎活得粗糙许多。我们渐渐地不再仔细揣摩词语的搭配、修辞的运用、语法的正误,我们随意改变词性、扩大词意、创造词汇,对于语句是否通顺也不去计较;我们渐渐地不再去亲近春雨、夏蝉、秋风、冬雪,我们对二十四节气所知甚少,一天天的时光流逝,全凭介时钟与日历去知晓。我们的感觉迟钝了,尽管如今依然有人在创作古体诗词,但却是另一番诗味。
曾经,我担心,如果不去做老师,不去创作,不去做学术研究,我这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学生是否会与文学渐行渐远。从专业的角度看,今天的我的确与文学日渐疏远,做着和它无关的事。但似乎又更近了,抛开专业,剥去术语、理论的外壳,只是单纯地去吟诵一首诗,读一篇文,同样会带给我许多惊喜。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所以,人需有所热爱,有热爱便会有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