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应志刚
经过下塘街15号的小荷作文馆,午后的阳光,正热烈地打在甪直古镇的每条街道。春困来袭,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哈欠,河岸的廊桥上, 坐满了小憩的游人。
原为着找处茶馆解这半天的乏意。不经意的一瞥,作文馆屋梁上,万国旗一般悬挂,在微风中摇曳的各色作文簿,让我想起了那篇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
我从未对人提起的理想,是当一名作家。
如同我十岁的儿子,他落笔于作文本上的科学家、医生、画家等经常变换的理想,实则是迫于外界压力的妥协,他曾悄悄告诉我,他的理想是当一名厨师。
只不过,在关于理想的课堂讨论上,一名立志要做馄饨店老板的同学,遭到了老师的讥讽,儿子飞快咽下了已经涌到嘴边的理想。他回来告诉我,他跟老师说要当一名数学家。
“老师怎么说你的?”
“老师表扬我了”,儿子皱了皱眉头,小声说:“其实,我还是想当厨师。”
骨感的现实,我们两代人都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理想。
小荷作文馆的内里有一间茶室,对外开放,可以拍照,可以暂歇,却不曾有游客享受过招待。仿同我的理想,从未被人重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藤曼,从阳光的影子里垂挂下来,苍翠的令人伤心它是否真实存在。
笃笃笃,游人踩踏楼板的声音,像极那个杂居的南方小院。孩子的嬉戏声,电视机喇叭的轰鸣声,邻居刺耳的二胡声,在夜半之前,从未停歇。
作家是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吧,如同这作文馆,丝蔓垂绕的绿叶里,蒸腾的光线从天井漾溢进来,恰巧打在书桌上。
四周都是书籍 ,有一道道翻阅的痕迹,留白处圈满了批语和灵感的文字。
我喜欢竖格条的信笺,从右往左,竖着写下突如其来的文字,有种磅礴的气势。
可惜我的母亲,一位固执的小学教师,她总是给我买那种一成不变的作文簿,要求我每篇作文都要有深刻的思想感受,甚至不能忘记那句强化情感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在小院的杂音里,费尽脑汁讨好着母亲的标准,这让我越发讨厌写作文。
理想,似乎渐渐离我远去。
作文馆的二楼光线昏暗,仅有的光亮,靠着窗外香樟树的夹缝飘进来。
这却是极好的!可以把自己深埋在光线的背面,打量这个世界,世界却无法窥探到我。灵感就深藏在一处处黑暗的角落,你扭头看它, 它就跑到你的纸页上,你们惺惺相惜。
楼下的河埠头,又有一艘游船靠岸,人声隐约传来。躲在暗处的我,揣摩着每个声音后面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孩童,每一个鲜活的生命,涌到笔尖,落向纸页。
可是我不敢高声这样的欢愉,怕是偷来的快乐,不小心就要还了去。
那篇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拯救地球的超级战士。原谅那个时代,人们还不理解什么叫做玄幻,语文老师给我的评语是“胡思乱想、异想天开”。
作文馆背后的客栈,是所小学校改建的,墙面上的“语录”,让我惊惧里面会跑出那位当年已经白发苍苍的语文老师。
我不敢入内,却在逃离的那刻,遇见了从门里出来的清新女郎,恍若穿越时光,依稀是我曾经暗恋的音乐女教师。
我带着初恋般的忐忑回到二楼,希望再次躲进那片昏暗,回味那些懵懂的日子。在转角,校园的时光不依不饶追着我,竟是排成一排的课桌。
金灿灿的阳光钻过一片片飞瓦,将自身炸裂成粉尘,纷纷洒洒落在桌面。清风翻动着书页,赫然可见作文与理想,在眼帘狂舞。
留言墙上,有个男孩贴上去一张纸条,待他走后,我过去看,坦率、伤感,“我想追一位女孩”。
这样的快餐时代,竟还有人,有着少年维特的烦恼。
莫名的,连时光都开始温情起来。
回到家的时候,再一次与儿子谈到了理想。他依然固执自己当一名厨师的理想。
“你呢?爸爸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我其实想当个作家!”面对儿子,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真实理想,突然腼腆起来。
儿子抬眼看了看我,表示惊奇,“啊!你不就是作家吗?你已经写了那么多文章!连我们老师都夸你写的好呢!”
不禁是要偷着乐了。
原来,理想早就是根植在心的,只是,我从未发现它的存在。